四十四：天可汗的信仰

蒂奇•艾西斯•诺姆科汉一四六四年四月蒂奇和林，霜山骠骑国

深夜，在参加庆功宴的人都微醺或是酩酊大醉的离开之后，我和塔尔•楚德夫来到了他安置那个冰法师的房间。根据塔尔的描述，我肯定这个人就是守护泰德马塔藏匿北风神箭的圣地的五个冰法师之一，也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人，那个不知为何两次放弃杀死我的机会的人。说实话，我很讨厌别人给我怜悯，你在战场上斩杀我，我会光荣的死去，然而你放了我，则对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我血洒疆场，不会对我的对手忿恨，我甚至会钦佩他胜过了我；但是如果我的对手宽恕了我，我就一定要复仇，管他什么恩情。

一进入房间，我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那正是冰法师，他的法袍从来没换过，我对这个法师中健硕的大块头没有丝毫的好感。

“请您屏退旁人，天可汗陛下。”这个家伙到是先说了话，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那声音对我来说竟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好吧，塔尔，你先下去吧。这个法师奈何不了我。”我说，然后等到塔尔和其他士兵离开并把门关上后，我转向这个法师，十分高傲的看着他被帽子遮住大半的脸，“搞得挺神秘啊，法师先生，我劝你不要试图做傻事。”

“不，我让我们单独在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件真相。它确实很神秘，但这是一个全霜山都该知道但我却只想暂时让你一个人知道的——真相。”冰法师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帽子，“我的名字是蒙恬斯•诺姆科汉。”

“这不可能。”我先是小声说，随后又把相同的一句话大喊了出来，“这不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什么？”我站了起来，愤怒的走到他面前，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按到墙壁上。

“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蒂奇，冷静下来。你的那个雕刻着北方虎虎头的狼牙，是我留给你的，我有一件相同的，这是一匹恶狼的两颗尖牙。如果你不相信，这里还有一些元老认识我，但我不希望你把事情闹大。”

“蒙恬斯…我的父亲。”这时我才想到之前我捡起的那个和我所拥有的极其相似的狼牙虎头。我松开了他，缓慢的走回我的座位。

“我知道你难以相信，但请听我把我‘死’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父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也慢慢地回到座位上。虽然他的体格作为法师来说很健硕，但是相比之前他征战山内的时候虚弱了许多。

“你应该听一下芬马克的建议，去解读你们从泰德马塔带回来的石碑，但是你早就把它丢之脑后，把全部精力放在战争上了吧。”此刻我需要冷静，不需要插话，先听完他讲完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一二八四年，马卡萨快要趁着西岸经济危机将其完全吞并的时候，一些法师独立者与马卡萨的一些反对吞并西岸将法师纳入社会阶层的人联合了起来，但是他们被马卡萨政府击败了。那时候南方人刚刚把地图探索到荣耀山脉，发现坦恩人。于是那些被政府追杀的人便逃到了北方的‘尽头’。”

说实话，我想听的是父亲这几年干了些什么，或者说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兴趣听他讲什么大背景。但是我不能打断父亲的话，我便接着他说了下去：“这些人建立了泰德马塔，是吗？在这个荣耀雪山造就的诺森兰多的温暖之地。”

“没错，当时领导他们的，是一个修习冰法术的法师，也是第一个将法术带到诺森兰多的法师，他叫做卢姆托，他也是北风神箭的铸造者。首批建立泰德马塔的确实都是南方人，有马卡萨人、西岸人还有奥尔比斯人。后来，一些诺森人加入了进来，不得不说，有一些族人是对卢姆托的法术好奇。”

我小声的骂那些加入到泰德马塔的诺森人是愚蠢的人，后来这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有多重血统。卢姆托组织建造了这个石头圣地，愚蠢的将自己视为统治一方的圣者、王者，整个村子都在守护着他，以及他永恒的作品——北风神箭。抛去神箭的来源不谈，这着实是一件令人喜爱的精湛的战争艺术品。

“没想到这个村子就这样存在了这么多年。父亲，难道你也是冲着卢姆托传下来的法术去那里的吗？别告诉我答案是肯定的。”我说道。

“这里我就要提到那个被你们摧毁的圣地，其实，圣地建立之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里面藏的是什么，大多数人只是单纯的以为里面是卢姆托的遗体。为数不多的知道真相的人便是继承了卢姆托法术的冰法师。即便是我们，除了连接石桥的机关，我们并不被允许试图触动其他机关。我们几个法师之间互相监督。不过事实证明那些机关很容易破解不是吗？”

“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略显不耐烦的插话说，然而父亲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泰德马塔人的排外是近两百年来潜移默化的形成的，这个村子自给自足，任何职业都有。在很久以前这里就不再接纳外来人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我。当时，西奥卡萨人对摩尔麦德发动了进攻，摩尔麦德的酋长向刚刚统一山内的求援。简单地说，那次向西的远征让我意外得知了泰德马塔的存在。当时有一些士兵失踪了，我们以为是奥卡萨人俘虏了他们，但是，没想到他们误入了泰德马塔。为了拯救他们，我用我自己换得了他们的性命。”蒙恬斯——我突然很不习惯称他为父亲——说道。作为大可汗的他答应为泰德马塔效力从而让隐逸村释放二十余名士兵。

“这可不像是您的作风，我可是将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你的处事方式作为自己的处事原则。”

“我知道，你听到的我是多么的尚武、多么的嗜血与残忍。说实在的，没人渴望战争，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渴望和平的，都有朴实的一面。虽然泰德马塔的人狠心的想要杀掉那些士兵，但是他们的生活也很安逸，村子的每个人之间都很友好。我在隐逸村呆了几天，他们便接纳了我。对我的友好程度甚至高于我的部落民。”

蒙恬斯——父亲这样说让我很难以接受，我所看到的只有泰德马塔人对排外原则的变态坚守，父亲也说，当时虽然村长答应释放士兵，但是如果这些士兵透露了情报，会将一切侵入泰德马塔的人杀死。然而幸运的是，当时的士兵都将保守秘密当做对山内可汗救命之恩的回报，即便有两三个人向酋长报告了隐逸村的事情，也并没有提起当时摩尔麦德酋长的兴趣，这也避免了流血冲突的发生。

“我真希望那些老贵族们向你提到的我的品德还有信守诺言这一项。”他接着说，“当然，一开始我是为了信守诺言，我认为我必须找个机会从这里逃走，但是，我却慢慢爱上了这个村子。”

很遗憾，他们并没有让蒙恬斯的儿子再次爱上那个鬼地方：“于是您就通过几个心腹制造了你暴毙的假象？你就这样弃我于不顾？就这样弃母亲和表伯于不顾，甚至让山内陷入了内乱？蒙恬斯！你真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们知道我没有死，也知道我无法再回到山内了。我将你托付给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能守护着你成长，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天生的领袖，一个比我更出色的领袖。”

我的大伯告诉过我，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但是蒙恬斯将全部的期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爱我胜过他的亲生骨肉。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我原谅我的父亲。

“其实，父亲经常离开泰德马塔回到山内看望你，你统一诺森兰多的种种经历，他都看在眼里。但是父亲没法舍弃自己对泰德马塔的责任。”这个时候，塔尔开门走了进来。

“塔尔？你…”

“我本姓诺姆科汉。”塔尔的这句话让我更加吃惊，这个晚上还真是有接连不断的惊喜。先是我父亲的出现，然后是我的朋友真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我的兄弟。

“父亲没有把这个姓氏冠以我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那些不满者被表伯和母亲击败。剩下的人都被一些贵族收为义子，比如我，改姓了楚德夫。蒂奇，我知道这些真相的突然大白让你很难接受，但是发生过的事毕竟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能说父亲的决定就是错误的。无论如何还是父亲造就了你，不是吗？你坚信你的父亲，并且做的比他更好。”

我愣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确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不能评判父亲做的是对是错。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一生的信仰。

“我前几天就已经和你的圣御者朋友们接触了，在进攻尤克里时我还帮助了他们。那些人都是好人，有能力也有智慧，只不过尚未得到庞提拉的认可罢了。现在，泰德马塔不存在了，你也得到了大多数泰德马塔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北风神箭，我们却面临着新的威胁——那些地下入侵者。我希望你能活用北风神箭，为了庞提拉消灭这些入侵者，让他们看看霜山人的实力。”父亲说。

那个晚上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第二天，我将蒙恬斯•诺姆科汉还活着的消息大白天下，并且将天可汗之位给了我的父亲。我相信我的父亲能比我更好的治理这个国家。而至于我，我决不允许我的热血被浪费掉，没有了治理国家的限制，我将有更多的时间去战斗。圣御者的出现，北风神箭的获得，地下侵略者的进攻。仿佛一起都是被安排好的，把我推到让人热血沸腾的战争前线。我要依照父亲说的那样，让霜山骑士之名响彻庞提拉。

“欢迎加入圣御者，蒂奇•艾西斯•诺姆科汉，我想我们现在可以亲切的称呼你为蒂奇。”芬马克教授说道，那语气依旧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