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军遗孤
墨子卿安安静静地听着，突然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话说在前朝有一个常胜将军，他的一生忠于皇朝，战功赫赫。他和当朝天子是至交好友，有一年边关匈奴越过长城侵扰边塞，将军自请出战抗击外虏。那一年将军率领大军突击匈奴，将匈奴大军赶至北境百里外荒漠，匈奴毫无还击之力，自此再也不敢踏入长城五十里内半步。”
“边塞淳朴的百姓感念将军大恩，自费为将军和战士们建筑府邸，将军十分感动，向朝廷自请镇守长城，自此将军和他的亲卫扎根边塞。”
“一年后将军成亲，次年喜得一子。四年后，戎狄和匈奴勾结突袭北境，边塞又一次大乱。将军和将军夫人率军抗敌，军中一副将与匈奴勾结刺杀将军，在外虏和内奸的内外夹击之下将军与他夫人重伤，最后两人力竭身亡，所率大军不愿投降，被尽数屠戮。”
墨子卿顿了片刻，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们年仅五岁的孩子在乱军之中头部受了伤，之后被将军的家将发现后秘密地带走，自此家将携一家老小移居安阳城。”
说道这里，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墨连昊瞬时坐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似的浑身颤颤地抱住了头。
“三年前，家将一家被东陵暗卫灭门。”
墨连昊望着瞬间暗了下来的天空微微失神，嘴里喃喃道：“前朝将军，家将。”
“那个前朝将军姓祁，名连璧，他为他的孩子取名祁连昊。祁连昊在五岁的时候头部受伤失去一部分记忆·····”
“那个孩子·····”墨连昊又躺了回去，颤声说道：“在五岁的时候失去部分记忆，被家将带走抚养，两年之后，家将一家被灭口。”
墨连昊说完之后便一直沉默着，仰躺着的身体微微颤抖，一支手臂紧紧地遮住双眼。
“对，”墨子卿扯了一下嘴角咬着的甜草根，“你，就是那个被家将带走抚养的前朝将军唯一的孩子。”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他们······”
“不怪你，”墨子卿一下子打断了墨连昊，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东陵建国后对前朝某些余孽仍旧穷追不舍，家将一家也在搜捕的范围之内，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死。”
墨连昊听着这话，一只手臂仍旧紧紧地按在双眼上，拳头紧握，手心被锐利的指甲刺破，鲜血自紧握地手指缝中渗出，“上天不公！上天何其不公！”
“哦？是吗？”墨子卿一撇嘴，“我再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你，墨家最小的少爷，从小集万千宠爱的小公子。你有什么故事？”
“是吗？”墨子卿侧着身，一只手支着头的躺在屋顶，嘴角依旧咬着甜草根，“你先听我说吧。”
“我还不是墨家老五之前，也就是在我前世的时候。”
“嗤，”墨连昊嗤笑一声，“还前世·····”
“我住在孤儿院里，我喜静，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孤儿院门口的一只小狗肯和我作伴。有一年我被一户人家收养，收养我的人家是当地一名非常有钱的商人，他非常爱他的狗，每天都对我不理不睬，有一天我拿吸尘器打扫房间时，一不小心把狗的尾巴卷了进去，商人一气之下就将我送回了孤儿院。”
“接着，我又被另一户人家收养，估计因为我性格古怪孤僻吧，他们以为我患有自闭症，就这样我又被遗弃了。我先后在五户人家辗转，之后终于有一户人家愿意接纳我，也就是我的养父养母，他们都是人民警察呢。”
说到这里，墨子卿微微一笑，“他们没有孩子，收养我之后便把我当做亲生孩子对待。他们送我去上学，送我去学书法，送我去学跆拳道。他们很用心地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做人要懂礼貌讲信誉，教我要尊重他人尊重自己，教我要有理想有担当······”
他们就那样坚持着，用尽他们全部的耐心将躲在自己孤僻天地里的孩子拉入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在他们的教育下，我变得越来越开朗、懂事、坚强。从小我一直渴望在蓝天上自由的飞翔，他们鼓励我当飞行员，后来我顺利考上了国家一流的飞行员培训学校，我记得那一天他们高兴坏了，”墨子卿拿开嘴边咬着的甜草根，枕着手臂静静地望着天空，“几年后，我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每天练习每天锻炼，又过了几年，我出任务回来之后，才得知我的养父母两人一起执行公务时出了车祸，去世了。”
墨连昊自刚才嗤笑一声之后，却立即沉默，他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年那张带血却依旧笑得灿烂的小脸。墨子卿若不是与众不同，那当年年仅五岁的他怎么可能独自地将年仅七岁的他从一地尸体中扒拉出来，背着他一路照顾，千里迢迢地赶回墨府。
“那，你呢？”这时墨连昊颤声问到。
“又过了几年之后，我在东南一处海域例行巡逻时遇上了一阵古怪的风暴，当时我的眼前似乎有一片白雾，我想拉响警报示警，但是却发现我的身体几乎不受我自己控制。”
墨子卿顿了一下，继续说到：“飞机被卷进一阵奇怪的气流之后，白雾便散开了，飞越了奇怪的气流后，飞机却一下子失去控制地飞速下冲，当时我发现飞机前进只有两个方向，一是冲向浅滩，二是撞向一颗巨大岩石，”他又顿了片刻，语气平静地说道；“那时，我选择撞向离浅滩较远的大岩石。”
“你、为什么不冲向浅滩嗯？说不定······”
“因为浅滩上，”墨子卿打断了那话，望着广袤的黑色夜空轻声说着，“有好几个小孩子呢。”
墨连昊这时平静了下来，放开遮住双眼的手臂，看着眼前这片深色如黑曜石一般的夜空，“你、是个好人。”
“不，我不是，”墨子卿再次开口打断了他，“那时，那颗巨大的岩石旁，也有一个孩子。”
墨连昊抿着嘴，顿时觉得心口像是有一块巨石死死地压着。虽有一分不忿，两分凄凄，七分无奈，但是到头来却仍发现人生多羁，世事难料，无论世人想怎么去扭转现实，却也抵不住命运的森凉。
“当我又一次睁开眼时，却发现我居然成了一个小孩子！我的母亲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尊贵女子，父亲是一位当世英雄、帝国战神，他们非常的疼爱我，我刚出生的时候，他们近乎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我面前。”
“我以为这一切是上天对我的补偿，可是，”墨子卿这时正用尽全力的捂着自己的胸口，“上天像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似的。我刚出生五天的时候，宫里便有人对我偷偷下了蛊毒，我那时候乃在襁褓之中，即使有灵识却也能那样看着却无力反抗······后来，父亲亲自带一队血魂卫为我去天麟殿寻药却遭遇武夷之地叛乱，父亲失踪将近半个月，母亲心急如焚，那时天下却是大乱，之后，京城在我满月那天被攻破，母亲和血魂卫带着我一路逃亡。母亲以为她用天凝安神香熏着我让我睡着，可是常年在飞行途中需保持高度警觉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子安睡过去？所以·····”
墨子卿放开拼命捂着胸口的手，看着这时高高挂在北方的一颗明亮的星星，慢慢地伸出手掌盖住了它此时此刻在眼前的光芒，“所以，我全程闭着眼清醒地听着她们一路逃亡，听着血魂卫骑士一路牺牲，最后，听着我的母亲，大秦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在我耳边和我——告别。”
“当我以为我被世界抛弃时，我被养父母收留，当我重生的父母亲离世时，我成了墨家五少。前世我养父养母去世时，我有多么深恨上天不公，今生我的父亲母亲离去时，我就有多么深感命运悲凉。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不是你过得有多辛苦，付出多大的代价，奉出多少的心力去反抗世道不公，你就可以得到上天的垂怜或是得到同等的回报。但是我们仍旧要坚守自己的立场，奋起反抗，谁知道未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呢？”
“命运就是这样，你以为你身处天堂，却永远不知道在下一个瞬间命运会怎样给你重重的一击，但是在某个时刻却又让你觉得一切都可以柳暗花明。”
“也许世事多苦，人世多羁，然而那么渺小的你却依旧可以在漫漫尘世中存活，你也许是在人海中挣扎，如漫漫黑夜中的一颗小小星辰，但是你可能没有想过，就是这样的你给这凡世增添了怎样的光彩？”
这一天，墨云昊就躺在那片夜空下，静静地听着墨子卿喋喋不休。在多年以后，他面临着他人生重大抉择之时，脑海里就不停地回想这一晚少年讲过的一字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