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陌上

商牟涟看着央谷未末的背影，眼底杀机四起，转头面对商牟烛词时却格外温和道：“烁儿，委屈你了。”

“舅父不必介怀，于烛词而言只要做到应做的便好，其它的都不重要。”商牟烛词淡漠道。

商牟涟表面上叹气，心中却对他说的话很是满意。

商牟烛词这种貌似不经意还用“舅父”来称呼他的说法，使原本故意安排这场闹剧来试探二人的商牟涟，放松了几分警惕。

“对了，你母亲那日入宫时与我提及，北方武烈大规模南迁之事，你可知道？”商牟涟道。

“略有耳闻，还不知具体情况如何，舅父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商牟烛词道。

商牟涟没回答他，径直说道：“此事怕是会越闹越大。自打年春起，北方便开始大旱，边境以内还好，即便是到了秋日真的颗粒无收，有朝廷作为后盾，烟云地也不至于闹出大饥荒。可武烈不同，因为地域关系他们只能以渔猎放牧为生。原本还好，他们即便囤积不了多少粮食，到了冬日也可以靠着宰杀春夏草地繁茂时养肥的牛羊度日，或者，偶尔在边境上与我朝百姓以物换物。也就是说，在丰年都只是能勉强糊口武烈部落，现下因河水干涸、草木枯黄，便更是没了指望。所以，你母亲估计，这些饿极了的豺狼，迟早会攻入我朝烟云地。”

“既然如此，便该早做打算才是！”商牟烛词道。

商牟涟却说：“不，你母亲的意思是，待他们至少攻下边境五洲之后，在做打算。”

“为何？”商牟烛词皱眉，若绮月当真与武烈开展，这等关乎国家存亡之事，怎可有半分懈怠。

商牟涟道：“为了让你有理由领兵出征！”

商牟烛词沉吟片刻迟疑道：“可我是男子，还皇后，这于礼不和。”

“所以，要把朝中的那些大臣，把百姓逼到绝地，让他们在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些没用的事。”商牟涟不以为意的玩味笑道。就好像无论这个国家会不会因此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他都不关心，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商牟烛词心中一凛，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求证道：“母亲可以自己领兵，为何非得是我？”

“因为你，迟早会成为太后，需要有更强大的理由和资历去辅政。”商牟涟说的理所当然，眼中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炽热，就仿佛有一件事期待了许久，终于快要达成了。他解释道：“我之所无法辅政，当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央谷音之做摄政王，是因为我没有理由踏足朝堂。但你不同，你，将是天命所归！”

听到这里，商牟烛词只觉周身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他从前只以为是他们只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没想到，真正的目的是要彻底的推翻央谷氏对绮月王朝的统治。

这就说明，前提条件，不只是央谷未末要死，就连日后有央谷氏血脉的，他与央谷未末的孩子也要死。

直到回到天权宫，商牟烛词都没从这种震惊中回过神。

“云遮绮月亡央谷，霖降宸昭兴商牟。原来是这个意思。”商牟烛词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泛起一种古怪的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自言自语道：“宸昭，居然连新王朝的国号都想好了。”

原来他的母亲蓄谋已久，要以牺牲他的妻子和孩子为代价，让他成为新的王朝的皇帝！

他猛然反手从床缝间摸出一支翡翠发簪。

陌上霸下部。

有野史寥寥几字记载，绮月王朝开国皇帝央谷炎凉，之所以能于四海狼烟中力挽狂澜于即倒，是因为她有一支以阴兵组成的无敌军队。

事实上，央谷炎凉也确实有她自己的一股神秘势力。只不过，并不是由什么阴兵组成的军队，而是一个专司收集情报和暗杀的组织。这个组织，就叫“陌上”。或许正是因为那些不留痕迹的暗杀活动，才会被以讹传讹为后来的阴间鬼物作祟。

后来随着琦月王朝的建立，“陌上”的职能越来越多，经过无数年的运作和不断的编制完善，最终形成了如今的，鲲鹏、穷奇、饕餮、霸下四部。

鲲鹏部：主政治。

穷奇部：主军事。

饕餮部：主情报和暗杀。

霸下部：主传递和防御。

四部中又分为决议部和执行部。而在陌上内部所有人都不用真实姓名，只以编号代称。编号则由职务高低、辈分资历等决定。其中鲲鹏与穷奇两部决议部成员，皆是央谷氏之人。

琦月的各代帝王皆为鲲鹏决议部第一执行人，编号零壹，持墨玉玉佩。佩上有以暗纹刻出的鲲鹏图腾。这一代因央谷允玥在央谷未末年幼时便去世，所以墨玉佩由编号零贰的央谷音之代为保管。

原镇国大将军乾王央谷回昇，编号零叁，持穷奇部白玉手串，暗纹刻穷奇图腾。

饕餮决议部的第一执行人，编号零肆，持鸽血手环。暗纹刻饕餮图腾。

霸下决议部的第一执行人，之前是邹槐，现在则是商牟烛词，编号零伍，持翡翠发簪。暗纹刻霸下图腾。

至于这些东西的作用，首先自然是一种象征，凡陌上成员见信物者，必知其身份。另外，就是类似一种防伪的标识。

因为陌上之内所有人都只用代号。这是为杜绝有人因私废公，更是为了防止因有人叛离组织时泄漏其他成员身份。所以，除去持有信物的人，陌上的其他成员在自己有机会接触到的有限的一些人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陌上究竟还有多少人，而这其中又会有哪个王侯公卿，或者地痞乞丐。但是各种命令和信息却需要在四通八达且异常庞大的组织内畅通无阻的相互传递，为了保证信息安全准确，就需要某种专用的认证方式，这便是各个信物上图腾的图案。

另外，央谷未末之前所走的那条从天玑宫到弘文馆的密道，在京都之内也有成百上千条。每一条都通向不同的地方，并且装有特定的机关。这也是央谷炎凉当初在建造绮月王城时，特意建造。

商牟烛词在脑中默默将这些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将梳理整齐头发散开，重新绾成一个简单的髻，插上发簪。

雪白的发丝配上碧绿的翡翠，竟然如此相得益彰。

“主上，都是奴下不好。”出了玉衡宫，央谷未末和何其走到一处临湖的偏僻小径上，何其突然哽咽道。

走在前面的央谷未末吓了一跳，转头见他垂头跪在石径上赶忙去拉他：“这是做什么？你又没错什么，快点起来。”

“都是因为奴下多嘴，主上才会太后起争执。”何其执拗的不肯起身，自责道。

见拉不起他，央谷未末索性蹲在他身前柔声安慰道：“不怪你，你今天就算不说话太后也会找出一千种理由罚你，说到底，都是因为孤。好了，别难过了，孤说过孤会为你做主。”

何其微微抬起头看向央谷未末，眼眶通红道：“可是皇后殿下他……”

央谷未末打断他道：“不用管他。”

“主上，您与殿下是不是……”何其犹自不放心道。

“孤说了，别和孤提他！”央谷未末突然站起身怒道。

“主上……”何其满眼惊诧，随即泪水便滚了出来。

“别哭了。”央谷未末无奈叹了口气，复蹲下身凑近他，抬手假借帮他擦拭眼泪附在他耳边道：“刚才在玉衡宫我和皇后只是在太后面前假装不和，别动……”何其正要说话，又被央谷未末抱住肩膀：“那边的树丛后面有人在监视我们。”

何其听到央谷未末这么说，便配合的把头伏在她肩膀，边佯作委屈的哭泣状边小声问道：“这么说，主上和殿下感情还是很好吗？”

“嗯。以后像这样的情况会时常发生，你无需当真。不论如何，孤一定会护着你。”说完，央谷未末松开他，站起身拉起他满脸宠溺笑道：“好了，都是孤不好，不该朝你发火，别难过了，孤答应今晚去景辰宫陪你便是。”

“谢主上。”何其应着，看似不经意的往旁边瞥了一眼，果然透过树丛的缝隙看到了一抹蓝色身影。

那人直到央谷未末与何其走远才走了出来。竟然是之前在景辰宫院中，和嗓音尖锐的许姓内侍郎一起的那个青年音男子。

他嗜着抹冷笑，表情阴翳使得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眸子更加邪气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