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险象环生（九）

午饭后，的两个小时，是监区规定的服刑人员午休时间。

卜慌没有睡。按照肖监区长的要求，他和林正疆目前的任务是轮流看着张庆，他负责白天，林正疆负责晚上。

此时，张庆正坐在监舍里那张旧乒乓球案子前埋头写东西，卜慌则坐在床头看一本关于如何办好报纸的书。那个从来沾床就睡的林正疆则倒在床上，打着他招牌式的呼噜，嘴里流着哈喇子，早早的进入到梦乡。

看着张庆伏案疾书的样子，卜慌有点心疼。因为糖尿病并发症的原因，他的双眼视力严重下降，平时不但看电视、看书模模糊糊，而且写字的时候更费劲。不是两字写重影，就是两行弄混搭，一篇字写下来东倒西歪，让人看着费劲。

“老张，实在不行的话你来说，我替你写吧，你这样也太受罪了！”卜慌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的对张庆说。

“谢谢你老卜。这个东西不是申诉材料，我不能让你写，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因为我怕你受牵连。今后，监狱民警问起来，你就说我在写东西，具体写什么，不知道。这样说就行了。知道了吧？”张庆抬起头，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对卜慌说道。

“应该没什么吧？你又不是写什么反动的定西。”

“在监狱，不写反动的东西也不象征着不违反监规纪律。你来监狱的时间还是短，尽快适应环境吧，否则会吃亏的。”张庆一边埋头继续写他的东西，一边对卜慌说道。

卜慌没有说什么了，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继续翻看着手中的那本书，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事情上来。

来三监区半个月了，但办小报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可有可无的人来了不少，但最重要的、懂电脑而且会用电脑排版的服刑人员一直没有到位。制作报纸的电脑和打印报纸的打印机到现在没有影子。听肖监区长说，监区以及教育改造科已经给监狱领导打了报告，但因为需要的资金较多，监狱领导之间在是否为小报编辑组配备电脑、打印机方面也存在不同意见，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批下来。

“没有批下来你就玩呗，没活干不舒服啊？”这是他几次找肖刚谈话时，肖刚跟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没活干当然舒服，但没干活就没改造成绩，今后减刑怎么办？在社会上时，人们的理想是金钱、地位、美女以及灯红酒绿的生活，而在监狱，人们的理想变成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减刑。如果不能减刑，生活再轻松又有何意义？

卜荒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这是在监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不要想得太多，费脑子，毛的问题也解决不了！”这是在他提到这些问题时，林正疆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

唉，等吧，这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卜慌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手中这本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教科书。

正在卜慌胡思乱想的时候，监舍的门突然开了。被吓了一跳的卜慌抬头一看，赶快下床站好：“韩警官好！”

监狱教育改造科的韩科长、肖副监区长走进了监舍，身后跟着抬了一个大木头箱子的唐警官和马警官。

听到卜慌喊了声“韩警官好”，反应最快的是张庆，他一把把正在写着的东西塞到褥子下面，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韩科长以及进了门的警官们竟然毫无察觉。

而正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林正疆们，虽然手足无措，但都习惯性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眯瞪着双眼，站在自己的床边。

“卜慌，办小报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韩科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纸，把肖刚递过来的一把椅子擦了擦，然后，坐在椅子上，微笑着问卜慌。

见韩科长出人意料的有了微笑，本来有些紧张的卜慌顿时轻松了起来：“报告韩科长，一切准备完毕，等会电脑的服刑人员和电脑、打印机到位就可以立即开始了！”

韩科长看看肖刚，两人相视一笑。

卜慌心里纳闷：无缘无故的，他们两个笑什么呢？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你给小报起的这个名字非常不错，肖监区长给我看了，监狱领导也很满意。《育新周报》，非常适合我们监狱的性质。小报的名字就这么定了！”韩科长接过肖刚递过来的香烟，吸了一口，然后，继续微笑着说。

“唐警官，把那个木箱子抬过来。”韩科长向唐警官招招手。

这个时候，还没有醒盹的林正疆一个健步走上前去：“唐警官，这些力气活哪能麻烦您？马林，快过来搭个手！”林正疆一边说，一边冲着一名服刑人员说。

两个人把木箱子抬到乒乓球案子前面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摆在上面。

卜慌先是好奇的看着林正疆往乒乓球案子上摆东西，等他完全看清了，恍然大悟，然后，一脸的失望。

“我们打给监狱关于为你们配备电脑的事情监狱领导没有批准，理由是经费太紧张。没有办法，我们把前几年民警办公使用的这台油印机配给你们办小报用，等时机成熟了再给你们配电脑。”韩科长脸上没有了笑容，严肃的说。

卜慌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有意见？有意见就说！”韩科长看着卜慌的表情，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报告韩警官，监狱准备让我们拿这个东西办报纸吗？”卜慌小心翼翼的问。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卜慌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韩科长对他的不满。但他还是镇定精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报告韩科长，这种油印机是六、七十年代用的东西，我也只是在上写学的时候才见过。我今年都三十九岁了，您说这玩意儿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拿这个东西办一份报纸，而且要在全省监狱系统办出名堂。韩科长，您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如果什么都有，什么都是现代化的东西，我要你们这些罪犯干什么？用最古老的东西作出最现代的东西，这就是监狱对你们的要求，必须要做到！”韩科长生气了，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报告韩科长，您给我个木头棒子，让我给您做一艘可以航行的航空母舰，您觉得我能做的到吗？”卜慌的本性死灰复燃，忘记了此时此刻的身份。

“你，你平时就是这样和监狱人民警察说话的吗？你的身份意识哪里去了？还有没有个罪犯的样子？”听完卜慌的话，韩科长气的从椅子上有跳将起来，对着卜慌一顿咆哮。

这个时候，肖刚站了起来。他笑着把韩科长按在椅子上，然后转过头来对卜慌说：“现在监狱经费紧张，你们先拿油印机办着，等以后条件允许了再给你们配电脑那些东西，这有什么不行的呢？”

“肖监区长，按道理来讲，我是一名服刑人员，您们警官怎么说我怎么做就行了。但是，我的想法完全是为了监狱好。你想，拿这个破油印机印出来的报纸，满纸油污,字迹不清，就是内容再好谁愿意看呢？您看看您前几天给我找的各个监狱的狱内小报，哪个是拿油印机印刷的呢？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还不如不搞呢！”卜慌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油印机怎么了？前几年我们监狱民警还拿这个办公呢，你一个罪犯哪来的这么高的条件？”见卜慌越说越上劲，韩科长再次发怒。

“那，那，那，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连这个东西还没有呢，还不是照样打败了日本鬼子？韩科长......”

“好了，你别说了！从今天开始，这个狱内小报我还不让你办了。我就不相信，没有你这块狗肉我还不开席了！肖监区长！”没等卜慌把话说完，韩科长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摔在地上，然后，转头看看肖刚：“明天你就把卜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罪犯给我分配到下面的中队去，我自己再找办报纸的人去！”说完，一脸怒气的走出了卜慌他们的监舍。

肖刚回头用责怪的目光看看卜慌，没有说话。

唐警官咬着牙，用手中的警棍指了指卜慌，摇了摇头。

而林正疆，则一脚把卜慌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