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蛇一般的女人

凡一在袁夜家待到很晚，一一整个晚上都玩得很兴奋，不肯离开袁夜家。

“爸，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孩子，看来以后我压力很大了。我本还打算，即使以后要是结了婚，也要做丁克的。”袁夜脸皮厚，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转筋，竟然大言不惭，超前地顾虑起了下一代。

“你毕业以后早点结婚，我也好早点抱孙子。你现在有没有在大学里找女朋友？”老袁问。

老袁也就随便问问，没想到，歪打正着，袁夜竟然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这是有情况啊。

凡一和老袁立刻感觉到了袁夜脸上微妙的变化。

“袁夜，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凡一问道。

老袁也期待着袁夜的回答。

“也不算有啦，人家还没答应呢！”袁夜这个素来的愣头青，竟然扭捏起来。

“是什么人家的孩子，竟然对我这么优秀的儿子还要拿一把？看来这女孩挺厉害，竟然降服住了我的儿子！”老袁哈哈大笑。

“她，是我们班的，从陕西农村来的女孩，不太爱说话，长得也凑合，不扎眼，但是很耐看。”袁夜终于不藏着掖着了，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凡一明白了，袁夜是真的爱上那个女孩子了。

“看来，这女孩的性格跟你可是大相径庭啊！”老袁判断说。

凡一接口：“那是性格互补！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刚刚好。”

“谈恋爱时，千好万好。性格迥异，可以说成是性格互补。等到将来一言不合分开了，就会找借口，性格迥异，就说成是性格不合。”老袁感叹道。

“爸，你不能说点好听的！”袁夜不满了，看来袁夜深入的厉害。

“凡一，跟叔叔说实话，你跟钟一还有希望么？”老袁突然转了方向，矛头对准了凡一。

袁夜安静下来，静等着凡一的回答。

“就像是袁叔，您刚刚讲的，也许我们就是性格不合吧。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只是目前，我不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有很多的压力，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她父母给他的压力不小，都说，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没有好下场，这句话我信。现在，我有一一，有父母，还找到了亲生母亲，我很知足了。或许，以后找个各方面条件一般的，只要他能对一一好，也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凡一在袁夜父子面前很放松。

“可是，你别忘了，钟一才是一一的爸爸，对一一来说，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啊。”袁夜不喜欢凡一这种论调，冲口而出，“你们两互相喜欢就行了，管他父母干什么？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还想来个化蝶，或者孔雀东南飞怎么着？亏你还是大学老师，还抱着这样落后的想法，真是可笑。”

袁夜说完，才发觉自己口误了，但是观察凡一的表情，好似并没有对他的直言不讳有任何微词，她只是沉默着，若有所思。

“什么？钟一就是一一的爸爸么？”老袁睁大了眼睛，“是真的？”

凡一点点头。

老袁好半天没说话，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

这是，身边传来一一均匀的呼吸声，原来一一玩累了，已经睡着了。

“袁叔，我该回去了。”凡一给一一套上外衣，抱起熟睡的一一。

“凡一，你等会儿，我拿件衣服去送你。”老袁说着就往楼上走。

“算了爸，我也要回学校，我开车送她们，明天把车给您开回来。”袁夜抢先说道。

“不用了，大冬天的，路况不好，你开车，我不放心。”老袁坚持要自己去送。

“爸，你开车我还不放心呢，你刚喝了点酒，还是我来开吧。”

袁夜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竟然让老袁湿了眼眶。

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叛逆，跟自己没有半句好话，如果不是需要钱，从不主动跟他有半句交流。

如今，竟也学会了说出这么让自己欣慰的话。儿子这些年缺少关爱，一直处在边缘少年的行列，幸亏了凡一，儿子才没有剑走偏锋，还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他老袁无论在谁面前提起儿子，都是暗含骄傲。

现在，老天竟然又有了个如此优秀的女儿，小外孙也长得粉嫩机灵可爱，老袁忽然觉得，自己平生追求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霎时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现在自己最大的财富，就是眼前这些孩子们。

自己何德何能，竟也能在颓废的人到中年时，得到这些。

老袁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得到了唐僧的度化。

凡一看出了老袁情绪的变化，拉了一把袁夜，“叔叔，让袁夜送我吧，你今天忙了一桌子菜，想必也是累坏了，早点休息吧。袁夜车技不错，以前坐过他开的车，他开得挺稳得。”

老袁把车钥匙扔给袁夜，叮嘱，“一一睡了，路上开慢点。”

凡一他们走后，老袁很激动，一个人去了书房，手中拿着那张旧照片，久久地坐着，连老婆回来都没觉察。

他有点担心袁夜开车，生怕有点闪失。那车里坐着的可都是他的命根子。

他就像是一个刚刚的了宝贝的人，生怕宝贝在自己手心里，还没捂热，就不见了。

直到袁夜到了学校，竟然意外给他爸打了个平安电话，老袁激动之余，又心酸了一把。

老婆在卧室叫他，他才姗姗去了卧室，心安地睡下了。

袁夜今天两次让老袁意外，让老袁感觉很幸福。

钟一竟然就是一一的爸爸，不是没想过，但是亲耳听说，还是震撼到了。

原来袁夜这小子早就知道，竟然没告诉自己，这小子，对自己父母嘴也严得很，看他对凡一，比对自己父母还亲。老袁很欣慰，姐弟两个关系这么好，真得令人暗暗欣喜。

人的欲望原来是这么不易满足，原本想，只要能看着女儿，能看见小一一，自己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可是，现在，心境竟然起了变化。

他多么希望凡一能喊自己一声爸爸。但是他知道，只要何素芳一天不吐口，他就一天不能和凡一相认。

而且，还有其他方面的阻力，比如说，老婆。不敢想象，老婆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再说凡一，下车后袁夜抱着一一，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凡一的宿舍。

想不到，在凡一宿舍门口，看见了久未露面的钟一。

袁夜抱着孩子进门去了，凡一和钟一两个人站在门口。

“你今天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个晚上。”钟一看见袁夜和他们一起回来，不免诧异。

“袁叔叔今天请客。”凡一平心静气回答。这还是他们分开后首次见面，凡一不想表现得太狷介。

“你和，袁叔叔，怎么样了？”钟一因为业已知道老袁就是凡一的亲生父亲，所以很小心地问。

“我和袁叔叔？”凡一觉得他这么问的口气很特别。

“今天是去袁叔叔家了么？”钟一改成隐晦曲折地问句。

“是，袁叔叔亲手做了很多菜。”在凡一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干干巴巴，都是讲些没有用的东西。但是讲什么话有用呢？自己和钟一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你和老袁，你们------”钟一这句话并没有说完，袁夜安置好了一一，走出门来。

“我回宿舍了。”袁夜并没跟钟一打招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袁夜就和画家一样，都是凡一的手足。钟一很想和袁夜搞好关系，但是袁夜好像总是对他不理不睬，很冷淡的样子。

看袁夜下楼去了，凡一才问钟一，“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我想，是弄错了，我跟你道歉。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了，我------”钟一这话说得慢且艰涩无比。

“如果你是专门为了道歉来的，那我原谅你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冰释前嫌了。”钟一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出奇的顺利。

“我们之间，这些误会根本不值一提。我并没有把你的误解放在心上。我们现在做不成恋人，做朋友恐怕一时半会儿做不到。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吧。想清楚了以后，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在一起。”凡一语调没有起伏，看得出，是经过了长时间斟酌才说这番话的，并非是一时之词。

“为什么？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大的矛盾，何况我们还有一一。”钟一语速很快，仿佛怕凡一突然甩手进门。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这件事，如果没完没了纠缠下去，可能会到天亮也掰扯不清楚。

“我明天再来找你。”钟一看凡一在门外冻得瑟缩着，不忍心再说下去。

听老人说，过去，家里面一旦有大缸、瓷盆、饭碗等不小心弄坏了，就会请手巧的工匠给锯上。那样锯好的东西，虽然依旧能用，外表却丑陋不堪，不复旧有模样。

人的感情何尝不是如此？

即使有能工巧匠，能够运用巧夺天工的技术，把昔日的感情重新黏合起来，貌似还原了那份感情，可是，裂缝无法弥补，或许像锯好的物件一样，依然能用，却不复原有的坚实，经受不了考验。一旦遭受重创，最先坏掉的就是已经修复过得那些东西，因为那些裂缝不会消失。

凡一和钟一之间，已经遭受过重创，精心呵护尚且不够，还要再经受敲打，他们的感情瓷器，如若再遭受一次击打，或许就会碎于无形，再也无法修复。

所以，凡一要好好想清楚。

钟一却很着急，急于修复那道裂痕。

钟一没办法，离开凡一宿舍，临别时撂下话，说明日会再来，一定要和凡一好好谈谈。

可是，第二天，凡一没有看见钟一，却看见了久违了的萧冉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凡一不动声色，静等对方如何出击。

“李凡一，别来无恙啊。”萧冉冉笑眯眯的。

“你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凡一也礼貌问好。

“我们是在你这里谈呢，还是找个地方呢？”萧冉冉看看凡一办公室外面来回穿梭的人，歪着头，显出一丝俏皮。

不得不承认，萧冉冉气质卓然，是那种气质美女。

“校门口有家茶坊，我们去那里吧。”凡一提议。

“带路！”萧冉冉用她涂着丹蔻的手，做了个手势，很倨傲。

凡一没有理会，率先走了出去，她边往外面走，边想对策。

萧冉冉高跟鞋敲击在地砖上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楼层，这声音，像是魔咒，纠缠着凡一的心，让她心率变快，变快。

萧冉冉突然造访，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安什么好心。或者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找自己所为何事，猜个八九不离十。凡一和她没有交集，唯一让她们纠缠不清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钟一。

凡一路上预先做好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来言，我有去语。

在茶坊就坐后，萧冉冉在热气袅袅的氤氲雾气后面，仔细打量着凡一。

“李凡一，你很厉害，听说你已经生了钟一的孩子了！没想到，看上去无公害的小兔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心机女，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萧冉冉开始进攻了，只是没有新意，和电视剧里面炮灰女的开场白没什么两样。

“------”凡一没说话，看着脸上表情莫测的萧冉冉。

“我不兜圈子了，请你识趣一点，离开钟一，最好永远不要在他身边打转。”萧冉冉倒也爽快，没有曲折蜿蜒的路数，直接提出了要求。

“你，是谁？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吗？”凡一眼神犀利，言语更犀利，犀利得闪着阴冷的寒光。

“你------终于露出庐山正面目了。真该让钟一看看你此时的嘴脸。平素装的一副温良恭俭让的臭德行，关键时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萧冉冉一向以名媛的高贵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很少见到她泼妇骂街的样子，今天，凡一算是见识到了。

泼妇不可怕，就怕泼妇有文化，萧冉冉就是那个有文化的泼妇。

萧冉冉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十个男人得吓走九个，扭曲的样子太狰狞了。

凡一依旧维持着不露声色。

“你不觉得自己找错了人吗？你应该去找李钟一，而不是来找我。如果你觉得你的的幸福掌握在我手里，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不是你的救世主，你自己才是。如果钟一身边没有我，也会有另一个人出现在她身边。可我知道，那个人，不会是你。如果是你，你们也不会拖到今天，仍没有什么结果。如果你认为我是你和钟一之间的障碍，那你错了。”凡一不疾不徐，在气势上就胜了对方一筹。

“你不要狡辩了，如果不是你偷偷生下他的孩子，他会死心塌地地在你身边不走么？”萧冉冉有点歇斯底里。

“看来你消息不怎么灵通，不知道我们最近分手了么？”凡一不想跟她谈什么孩子的事。

“什么？分手了？”萧冉冉怀疑凡一这话的真实性，“不可能，今天我见过钟一了，他没说你们分手的事，还说以后会和我保持距离。”

“萧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奉劝你，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再来找我。你和钟一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也和我无关。为了让你放心，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申请了出国，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是八九不离十。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凡一拿起自己的包。

“你敢说你那个孩子不是钟一的？”萧冉冉不屈不挠，伸手挡住凡一。

“我无可奉告。”

“那你就是承认了？”萧冉冉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

“随你怎么想。但是我告诉你，不管有没有这个孩子，都不是我考虑自己婚姻的原因。”凡一说完，无心恋战，匆匆甩开萧冉冉粉嫩的手，疾步走出了茶坊。

“李凡一，你站住。”萧冉冉竟然追出了茶坊。

“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凡一急于要摆脱她。

“李凡一，我和钟一在你没来北京上大学之前，就已经好了，你来了北京，钟一就完全变了。你敢说，你一点责任都没有么？”萧冉冉的口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凡一是树干，钟一就是树梢。

自己扎根底下，纹丝不动，但是阻挠不了风力让树梢摇晃。

“我有责任，我的责任就是不该出现在你们面前。”凡一的口气带有嘲讽的意味，萧冉冉听得出来。

“凡一，我想好了，我们没必要争得头破血流的。既然你和钟一已经分手了，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是为了钟一彻底断了找你的念头，我不介意和钟一结婚后，接受你们的孩子。你完全可以把孩子交给我们------”

“滚！”凡一突然一个转身，大吼一声，就像是狮子突然爆发了威力，“别想打我孩子的注意。自此以后，带着你的如意郎君滚远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萧冉冉惊栗在那里。

一一是凡一的底线，谁都不可以触碰。

凡一默默走在回校的路上，那股强撑的劲儿过去，感觉疲惫不堪。

自己的那杯香茗，一口没喝。走出茶坊，有点后悔，那么上好的茶，被一点人间俗事玷污了。

那袅袅香气久久萦绕在口鼻间，像是灵蛇，扭动着身子，挥之不去。

晚上，凡一可以绕开钟一可能找到自己的地方，这个时候，她不想见到他。

晚上，凡一做了个噩梦。

梦里面，一条灵活游动的灵蛇，周身黑褐色，审视着她，向她吐着红红的信子，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灵蛇挑衅着，向她发起进攻。一个疏忽的瞬间，凡一被灵蛇紧紧地缠住了脖子，让她窒息。那灵蛇不肯放过她，吐着信子啃噬凡一的脸，狰狞阴险。

梦里面，凡一惊恐无比，但是跑不动，叫不出。

最后，那灵蛇脸孔慢慢幻化，最后竟然变化成了萧冉冉那张涂满白色粉膏的脸。

醒来时，凡一汗水浸湿了枕巾。

写到这里，想到一句歌词：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住谁来拆……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凡一情路坎坷，山路迷茫，真的是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