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落家朔县 恶霸逞凶（六）

“东家！”一个年轻人气愤的叫着，刚想要上前理论就被老师傅拽了回来，“瞎叫什么，这是东家的好意，洗吧，水洗过之后手就不疼了。”老师傅看着这个年轻人，关爱的说。

四个人颤颤巍巍的来到水盆前，依旧蹲在地上，几双手下水，水盆已经浑浊不堪了，那个年轻人刚把手放进水里就呲牙咧嘴的喊着疼。

“忍着！干我们这一行你就要吃这样的苦，等时间长了，你手的肉皮子厚实了，就不感觉疼了。”老师傅悉心教导着，年轻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脸上滴滴汗珠留下。

此时的杨家大院里已坐满了人，众人围在桌子前坐下，一边喝着大碗茶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整个大院里人声鼎沸，仿佛赶集的市场一样，就差几声拉长的吆喝叫卖声了。

这些打火炮的师傅洗完手后，将水盆的脏水倒掉，拿着盆恭恭敬敬的朝杨承林、志国和志远分别拱手作揖，样子极尽恭维和卑微，志国不忍心看着他们这样，连忙摆手让他们进大门。这些人唯唯诺诺，再三感谢后慢慢的朝杨家大门走去，他们像是进了高贵的庙宇一样小心翼翼的踏进杨家的大门，大院里人声鼎沸，客人们在桌子边有说有笑，这些师傅瞄了一眼眼前的场景后，深深的低下了头，朝大门一边的角落里走去。管家阿福看到他们进来了，连忙挡住让他们入座，可老师傅只是将水盆还给他，说了一些万分感谢的话。不论阿福怎样相劝，这些人都不愿坐到桌子上去，他们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低下命，不能坐上桌子，随便找个角落蹲着就行了。听了他们的话，阿福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些打火炮的师傅低着头经过正在桌子边喜笑颜开谈论的商贩子们身边，他们微微佝偻着身子，黝黑的炮仗如一柄长枪一样背在他们身后，在人声的嘈杂中孤独而威严。这些人将双手拢在已经破烂的袖口中，一步一步走过身边的人群，他们不敢抬头观看，只是一步步的盯着自己的脚下，稳稳的向前走着，坐在桌边谈笑的人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是幽灵一样无声无息。最终他们在杨家的院墙边找了个地方蹲下，将他们吃饭的家伙放在脚边，他们背靠着院墙，微微抬着头望着热闹的大院，这些放炮的师傅面容黝黑，看着场中憨憨的笑着，岁月的残忍和痛苦将他们的灵魂摧残的麻木而卑微，那一口老黑牙在笑容里僵硬而无奈，他们安静的蹲在院墙边的角落，无声无息，方才那震天的炮仗声已经随着宴会的气氛逐渐消散，又有谁能记得起这些卑微的打火炮师傅，他们蹲在院墙边，远离人群声的沸腾，那脸上的笑容麻木而残忍，不知是在笑场中人，还是在笑自己，或许他们也只是被这个破落的时代遗忘罢了。

时间接近午后三点时分，太阳在头顶渐渐西斜，阳光的热烈也随着微风逐渐消散，杨家的大院里已经座无虚席了，厨子们将一应菜品也都准备完毕，此时正站在火灶边等候着东家的吆喝上菜。

朔县城的街道上要比平时冷清些，行走的人们只是匆匆朝杨家的大门里瞥了一眼，虽然心中好奇，却也没有做丝毫的停留，迈动着步子依然朝前走去。杨家的门前已经没有人再来登门赴宴了，志国和志远被杨承林安排到了院子里招呼客人。大门前，他翘首期盼的看着前方，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焦急的等待着一个人。

朔县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沿街铺子的吆喝声远远的传来，隐隐约约间，从街道上传来了阵阵马铃声，像是风中清唱的琐碎，在人群中不知来处，朦朦胧胧。渐渐的，马铃声在耳边清晰起来，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此人脸大流油，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灰色的高檐帽将他的身躯装扮的滑稽而可笑，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脸处尊享优的姿态，眯起眼睛微笑着看向前方。马儿在街道上一步步慢慢走着，仿佛这颠簸的旋律是一种舒服的享受。牵着缰绳的是一个瘦弱的马夫，看起来年近花甲，皱纹已爬上了他的脸庞，仿佛一条条蚯蚓一样雕刻着，他面容愁苦，形体枯槁，一双手瘦的像是鹰爪一样。

看着大腹便便的县长来临，杨承林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胖子，甚至还有些厌恶他，但县长能够亲自来也是给足了他面子，杨承林纵横商道几十年，这关西大刀的名号也是叫的响的，县长前来祝贺，也在情理之中。

马铃声清脆悦耳的传来，胖县长的马稳稳的停在杨家门前，瘦弱的马夫双手紧紧的拉着缰绳，神情紧张，仿佛一刻也不能松懈。

杨承林看马停下了，连忙小跑上前，朝胖县长拱手作揖，“侯县长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呀！请！”他满脸堆笑的相迎，态度极尽诚恳。

“你这院子美得很呀！”侯县长看着杨家的房子，满脸笑容，随即他翻身下马，肥胖的身躯在马上艰难的爬挪着，最后才借着马夫枯瘦的肩膀，遥遥晃晃的落在了地面上。这一动作，竟然让他胸前的西服扣子蹦开了三颗，他尴尬的冲杨承林笑了笑，“我就说嘛，这大院子才符合你杨大刀的身份！”他低下头一边系着蹦开的扣子，一边朝大门里面走着，杨承林跟在他身后，说了几句违心恭维的话，惹得侯县长哈哈大笑着。

侯县长刚进大门，便有人认出了他，坐在桌子上的小商贩们接二连三的起身给他打着招呼，侯县长微笑着给他们挥手致意，脸上洋溢着自豪得意的神色。但还是有些商贩见到他后脸色低沉，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仿佛有一团中烧的怒火在眼睛里肆意流窜，大院里的热闹气氛一下子被进来的这个胖子打消的无影无踪。侯县长在杨承林的带领下扭动着肥胖的屁股，在一片恭维声中来到了座席的贵宾桌前，这桌子上此时只坐了一人，铁算盘金掌柜连忙站起身给胖县长打着招呼，二人说说笑笑，落座在椅子上，一时相谈甚欢，看得出是一路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