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强征粮饷

这年冬天十月，北齐军队在青山和阳师水大败契丹，契丹的骑兵并没有像王僧辩他们想象的那样对扛得住北齐的骑兵，不到半个月北齐军队便如摧枯拉朽之势，俘虏契丹百姓十几万人，缴获各类牲畜数百万头，成就了北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旗开得胜的北齐军队长驱直入，在姑孰东关与临阵以待的梁军相持，战争一触即发。王僧辩六百里加急向江陵和京口请求支援粮饷。

“王司徒那边怎么样了？”陈霸先急切的问着传令官。

“王司徒和侯瑱、张彪、裴之横在姑孰东关准备与北齐军队决战，但是我军粮草不济，急向江陵和京口两地请求支援饷银八十五万两，米粮一百万担，军情紧急王僧辩大人请将军念在同破侯景的情分上，务必支援。”传令官向陈霸先紧急传达着王僧辩的话。

“江陵那边是什么意思？”陈霸先问着。

“圣上已经从内库拨付饷银十万，米粮十五万担，皇上说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还请兴国将军裁夺。”传令官战战兢兢的说着。

“什么？国库才只肯拿出十万钱？我听说上个月天子光是修缮书楼和宫宇就花了一百三十万钱，怎么给自己修宫建楼的就有钱，到打战了就没钱了，这王司徒可是在为天子守国门啊。”候安都在一旁听了大声的叫嚷着。

“成师啊，慎言，正所谓天下无不是之君父，圣上既然说了剩下的事情让咱们京口来解决，咱们就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也得保证建康城的军需啊。”陈霸先坚毅地说着。

“可是，将军就算咱们把番库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用了，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现在的局势敌军不可能只进攻建康一城，若敌军再攻打我京口，倒不知道他王僧辩会不会像将军这样去为咱们筹措粮饷了啊？”候安都一语道破了陈霸先心中的担心。

“这时候就不要分的那么细，什么你的我的了，我和王司徒都是大梁的臣子，都是大梁的将军，守土有责，实在不行也只能提前征收明年的赋税了。”陈霸先叹了口气说到。

“将军，江南之地虽有天下之富，但百姓自侯景之乱以来，十室九空之象依旧频仍，道途饿殍犹重，现在已经是十月，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了，百姓家中存粮也是过冬必须的两米，若此时再加赋税，无异于置百姓于水火，江南百姓何辜啊。”陈子华听了陈霸先要强征江南赋税的说法，立刻站出来反对。

“子华，我哪里不知道百姓现在水深火热啊，可是王司徒那里兵戈正举，若真的因为粮饷不济而使得北方战败，那咱们就是举国之罪人。家国共存，若国没了，家怎么还能在啊，这次看来真的要苦一苦江南的百姓了，我陈霸先自到任京口以来与民秋毫无犯，这次不得已而强征税赋，征完之后我陈霸先亲自去各府各县负荆请罪，向老百姓磕头谢罪。”陈霸先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办法，自己也是贫苦出身又怎么能不知道平头百姓的苦衷呢？

“将军，既然要毁家纾难，也不应该是让这些小民百姓们毁家纾难啊，江南之地名门望族颇多，这些人既然自己号称是国之肱骨，朝廷柱石，那么国难当头，他们难道不应该出点血吗？更何况若此时真的在百姓中强征赋税，赋税之重激起民变可就会对战事雪上加霜啊，而且就算是千户百姓也比不上一个豪门征得税啊。”候安都站了出来向陈霸先说着。

“可是这些名门大姓未必肯啊，若此以来，便真的会得罪他们啊。”在一旁的下属向陈霸先说着。

“哼，我陈霸先连天下黎民都不怕得罪，还怕得罪他几个豪门吗？子华，你明日就持我的名帖去各名门，向他晓之以礼，候安都你带兵甲随后，若是子华劝不动，你就让兵甲去劝。他们若是不肯，江北的仗就让他们去打去。”陈霸先气愤的拍了拍桌子。

“将军，陈郡袁氏宗族宗子派人送来银钱十万，米粮五万担，称是袁氏一族愿公忠体国，与国赴难。”陈霸先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小厮的汇报。

“将军，这陈郡袁氏在江南的四大名族里算是最清贫的，他们这时候拿出这些来几乎应该是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候安都听了向陈霸先说着。

“若天下名门都能像陈郡袁氏这样，那么家国又有何忧啊！”陈霸先听了感叹了一句。

“这袁氏家族是家学渊源深厚，学的是圣人的经典，自然明晓勤勉于王事的道理，那琅琊王氏是王司徒的本家，琅琊王家也会竭尽全力支援建康，自古王谢一体，王家和谢家自然会同道而行，只是这最难的就是兰陵萧家，这些个皇族，才是最难啃的骨头。”候安都仔细的盘点着江南的大族的情况。

“这大梁的江山是萧家的，他们萧家若是还不肯出力，那天下都不会答应的，子华，成师你们就拿着我的军令，先从萧家着手，我看他们还要不要这个体面。”陈霸先狠狠地拍了一下座位的扶手。

果然不出候安都的计算，自从陈郡袁氏率先向京口守军交接粮饷之后，琅琊王家和谢家也各自拿出了饷银十五万，米粮二十万担，支援建康城抗敌大计。可是王谢之家在江南世族中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更何况此次是涉及到王僧辩，涉及到王家的人，所以江南世族中的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此事上王家上心也是为了自己家，而陈郡袁氏素来喜欢沽名钓誉，博取清名不足以效法，至于自己则只是观望，大批的世族都在看着兰陵萧家的动向。

“你们都听着，我也知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平日里盘剥得惯了，雁过拔毛的事情做的也不少，但是我告诉你们，这笔钱可是前线将士拼命的钱，如果你们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动一丝一毫，我告诉你们不用我来罚你们，这钱你们要是敢拿，那是要断子绝孙的。你们都听到了吗？”这边将军府番库里接收了军饷便立马装载上车，向建康城进发，掌管钱粮的官吏召集起押送的官员，跟他们说着，他心里明白这次的钱可不是动的了的，谁在这个时候还不顾国家大局，那么就是自绝于社稷，自绝于大梁朝廷。

“都准备好了吗？”陈子华整肃了一下衣冠，对着身边的护卫说着。

“候安都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先生这边说不动，他们的军队就会上，兄弟们都商量好了，如果萧家的这些老爷们不肯，那么兄弟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从他们家把饷银征上来，若真的朝廷怪罪下来，还望陈将军能够照顾好我们的家人。”那护卫的兵士说话声中有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既然是为了国家的事，只要有我和陈兴国将军在，就没人可以伤害你们，我就不信了这大梁的朝廷里还能有人遮住了天？放心，就算是要拼命也是我和陈兴国将军去拼，轮不到你们。”陈子华刚毅的说了一句，便正了正衣冠，往萧府走去。这兰陵萧家和大梁的皇族是一家，萧家现在的宗子自然是天子，但是天子之外宗王萧稷是代天子掌管兰陵萧家的人，也算是整个兰陵萧家的掌门人，这萧稷的家就住在慈江口，据京口城二十里。

慈江口这个地方别看只是个县城，但是整个县的大半已经被萧家的人占了，萧稷的府邸前后绵延千里，俨然一个活生生的小皇宫。

“烦请通报内府里，就说南徐州监理、信武将军陈子华来拜访宗王殿下。”陈子华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按照朝廷的典制命手下的人向里面通报了。

“什么信武将军，是几班啊？“那宗王府的门人趾高气昂的问着。

“我家将军是八班官员。“陈子华的属下向那宗王府的门人报着。

“才是个八班官，你也不瞧瞧这是哪？这可是宗王府，就算是尚书左仆射这样十五班以上的官员也只能在外边排着你知不知道？“那门人哂笑了一声。

“我们家将军是奉了陈兴国陈司空大人的命来拜访宗王殿下的，司空大人可是十八班的大臣了，这总该行了吧。“陈子华的手下向那门人解释着。

“我告诉你，别说是陈霸先，就是其他王府的来人，也得先和我们老爷预约才能进去，把名帖留下，回去候着吧。“那门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就准备关上大门。

“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陈子华听到这里，上来就给了那门人一个巴掌。

“你敢打我？“那门人被打了之后气冲冲的想要还手。

“你个门子也敢这样坏了宗王殿下的名声，今天别说我是奉了司空大人的手令来的，今天就算是个一班的墨吏来，你一个没有功名在身上的奴才也不能拦着，朝廷早有明法，奴婢不能僭越士绅，宗王爷难道没有教给你吗？难道这宗王府连大梁的王法都不讲了吗？“陈子华高声的呵斥着。

那门子听了拿起门边的棍子就要上来打陈子华，却被他身后的人一脚给踢倒在地，那门子正要骂回头一看竟然是王府的长史，便回了一句“孙长史……“然后跪了下来。

“陈将军恕罪，王府下人未曾约束越发没有规矩了，万望将军勿要见怪，王爷在正厅等着您呢，这边请。“说着那孙长史引着陈子华向内里走去。

这真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啊，这宗王府的府邸里更是雕梁画栋的满是奢侈之感，陈子华只看到地上的青砖都是镂雕了花纹的，庭院里的一步一景就更是分外讲究了，陈子华看到这些心里的恨意便更深了些，现下里国家危亡，民不聊生，这些人却还能穷奢极侈，倒地是不知国事的人家啊。

“是兴国家的子华吧，快进来吧。“已经五十三岁的宗王须发倒比那些七八十岁的还要白，一脸的富态相，沉稳地像是久居的神仙一般，倒地是鹤发童颜的精气神。

“是，子华恭请宗王殿下福寿康宁。“陈子华见了宗王，在正厅外便隔着门栏向宗王行了大礼。

“你看看，你看看，还是兴国的家教严，这孩子也忒懂规矩了，行了行了，孙长史快扶起来吧，请坐吧。“宗王唤着孙长史将陈子华扶了起来，赐了座。

“来啊，奉茶，子华啊，来尝尝我这里的茶，这可是从蜀中运来的晚茶，那叫一个香啊。“宗王说着便让奴婢们奉了茶来。

“宗王殿下，这晚茶现在市价已经堪比黄金的价值，子华是武人，不懂得欣赏，别白白糟蹋了王爷的东西。“陈子华推辞着，他知道宗王所说的晚茶是什么价值的东西，便推脱这。

“子华这是说哪里话啊，东西再贵，那也是东西，就像咱们吧，再怎么样，在圣上那里也只是个臣子，你说对吧。“宗王撇着眼睛看着陈子华，这明显是话里有话，是在告诉陈子华，他宗王是和皇帝同宗的人。

“殿下这话说的不错，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大家都是天子的臣子，便都应该有公忠体国之心不是吗？”陈子华就着宗王的话说了一句。

那宗王却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只是喝了一口茶，便抬起头来说道“兴国这次让你来是有何事啊？”

“宗王殿下，前线吃紧，兴国将军命下臣来是想请宗王殿下体恤前线将士，捐纳些饷银及米粮。江南大姓王谢袁三家都已经各纳捐银钱十万，米粮十五万担，不知王爷这里。”陈子华开门见山的向宗王说着。

“哎呦，我们萧家可不能和王谢袁三家相比啊，他们可是三代的豪门，我们不过是仰仗着皇室的恩遇，有了点祖产，你别看这院子大些，奴婢多些，其实日子辛苦外边的人也未必知道，不过既然是兴国将军的人登门了，我也不能就这么驳了你的面子，这样吧，我们萧家出饷银二千，米粮呢我们府上的人也都瞪着眼睛瞪着吃饭呢，我就把我自己的口粮省出些来给前线将士，都是为了国家吗？这样吧，米粮我出三百担，你看如何？”宗王哭喊着穷，说出了个数来。陈子华胸中的这口气真的想拔出剑来一剑刺下去，这宗王府里就算是这喝得茶叶一项就不止万钱，可是到了为国家出力的时候，这宗王居然吝啬到这种地步。

“呵呵，宗王殿下公忠体国之心，在下实在佩服。”陈子华笑了笑，便起身向宗王行了礼。

“那好，你啊就和孙长史去府库里拿银钱和粮食吧，我就不送了。”说着宗王便起身进了内院。

这孙长史满心欢喜的带着陈子华等人往府库那边走，到了门口，早已经有人将三百担粮食搬了出来，堆在门口。

“陈将军，我们王爷也说了，近日来日子艰苦些，还请将军不要嫌弃，都是为了国家嘛。”那孙长史说着便让人往陈子华带来的车上搬粮食。

“可不是吗？都是为了国家……”那陈子华一声呵斥，还没等那孙长史反应过来，陈子华已经让候安都带的人从门外闯了进来，那些兵甲冲进王府的粮库，踹开大门，里面堆的粮食和白银满仓满谷，陈子华打眼一看这里的白银足有近百万，米粮也至少有百万担。

“陈将军你们这是干什么啊？”那孙长史大声的叫嚷着。

“孙长史，我们也是为了国家，陛下下旨让京口为建康筹集粮饷，宗王家里既然有这么多粮，那不如也像其他三家那样捐钱十万，粮米十五万担吧。”陈子华笑着说。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抢吗？来人啊。”孙长史大声叫着家丁。

“孙长史我劝你收声，你刚才说什么抢？我们是奉旨征粮，你却说是抢，难道你是说皇上抢你们的粮吗？你这是大不敬你知道吗？怎么你还想叫人来啊，我告诉你这些人都是朝廷在京口的驻军，你要是敢和驻军动手，就等同于叛乱，我就算是现在就地正法了你，也没什么问题，你最好识相点。一边待着去。”陈子华大声的训斥了那孙长史一顿。

那孙长史听了，一动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陈子华他们把银钱和米粮搬走了。“快去报告宗王爷。”眼见得陈子华他们走远了，他大声的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