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怪不到我头上

“你还说身世，若不是你的父亲，我的父母亲大人如何会那样惨死？我会是妓女？这一切，拜你的父亲所赐。你们父女……太恶毒了。”听她说道身世两个字，冷凝竹想起她的父母亲，由不得悲愤。

郭夫人低了头：“老一辈的事情，我怎么知晓？我怎么会得知你的父母亲是什么人，与我的父亲是什么关系？在我得知你的真实情形时，我也难过，可你又连累我父亲送命，你恨你。我的父亲最终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生命，难道你还想怎样？认真说起来，冷凝竹，在我父亲被朝廷处决之后，我就前前后后想了好多好多……那些日子里，我不好过。那种难过……还不如死了干净。”

郭夫人的声音，渐渐有了难过。原来她早就想透彻了，怨不得她面对自己的今天很平静呢。也是的，从冷凝竹的儿女满月那天开始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不会想不清楚。

郭夫人又慢慢说下去：“在我父亲被朝廷处决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反反复复的想这些事情了。我觉得，我所做的，迟早也会有人知道，不是么？我父亲和你父母的恩怨，隔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水落石出了。我所做的，迟早一天也会水落石出，就是你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天的准备。现在我不怨恨你。”

她看看冷凝竹，目光慢慢变得真诚：“冷凝竹，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你好好的活着吧，王爷这般宠爱你，你又有了一双儿女，你是幸福的，珍惜你的幸福吧。”

听郭夫人如此说，冷凝竹心酸不已，她是有罪的，罪不可赦。可是，她已经完全悔悟，也可以说，此时的她也彻悟了。冷凝竹目不转睛看她，发现她的面容那样平静，毫无波澜，这种安然坦然淡然的表情，有一种圣洁的美丽，令冷凝竹升起敬意，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郭夫人，她给冷凝竹的感觉，就是这样。

冷凝竹有些恍惚，问她：“看起来你也是决意赴死了，你愿意要哪一种死法？”

郭夫人平静说道：“随便，你们给我哪一种，我就接受哪一种，不会反抗。既然我有罪，那么我就无权选择了，不是么？你们觉得让我怎么去死解恨，就给我按照你们给予的方式去死，你们解恨了，我也赎罪了，两全其美。”

冷凝竹再一次震惊，霎时间心中千万转，她还想起了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紧紧地，冷凝竹追问一句：“你真这样想？”

郭夫人依旧平静：“真的。”

面对她，想着她惨死的样子，冷凝竹害怕，反倒而觉得她是一个罪人了。她要她死么？要她死么……冷凝竹心中千万遍问自己，直到整个脑海中一片轰鸣：死么死么……

郭夫人是害她的那个人，但她如今已经悔悟了，她不放过么？她要让她死么？

面前的郭夫人，长发垂落，一身素衣，静静地坐着，面容平静，冷凝竹就在她面前，但她不再在说话的时候，她仿佛面前什么都没有，浑然不觉。就这样的她，她要她的死体横陈在她的面前么？突然，冷凝竹觉得不能，她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

不知道沉默许久，冷凝竹突然说道：“你肯听我的安排么？”

郭夫人淡淡回答：“只要你觉得好，觉得可以将你对我的恨意消除，我听。”

冷凝竹许久地看她。

冷凝竹记得刚刚进王府的第二天，去端阳院给老夫人他们敬茶请安，在走出端阳院的时候，她与她相遇，她是一脸的鄙夷不屑，话语更是尖酸刻薄。就因为她给冷凝竹的第一印象，因此，她对她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后来，哪怕她们可以平和地说上几句话，她对她也是极为防范，从来没有想要真正的与她走近，把关系变的亲密。在冷凝竹的心中，郭夫人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唯我独尊的人，桀骜不驯的人，绝不会是眼前说听从她说话的人面对眼前的她，冷凝竹总是不大相信。

--她，就是郭夫人吗？冷凝竹的眼前不断出现她第一次见过的郭夫人的面容，和眼前的郭夫人的面容交叠，格格不入。

就这样的，冷凝竹看着她……

郭夫人，面容平静，一团柔软的平和，听凭自然的柔顺……这是她么？之前的郭夫人？冷凝竹实在无法把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她重合，因为之前的她和现在的她简直不是一个类型，而是尖锐的矛盾，如同冰和火，白和黑……

“王府的规矩，王爷只能有五位夫人，王爷费尽心机给妹妹挣得夫人之位，可见妹妹不凡，仙子一般的人物了……”

这是她说过冷凝竹的话，刺耳的味道，不能吸收的恶心，冷凝竹一直都记得，因此冷凝竹明白自己的身份，更明白她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就是说过这样的刻薄话的人，会变成眼前这副圣洁的听凭自然的模样？冷凝竹总觉得不相信，可是事实又真真切切摆在眼前，她都有些矛盾，不能接受。真的……就郭夫人这样的人，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眼前是她，之前的郭夫人，现在的郭夫人……

这两个人的面容在冷凝竹眼前变幻，交叠……冷凝竹不能相信原来的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冷凝竹满是怀疑：“之前的你，不是这样。”

郭夫人没有动：“我还是我，只是现在的我和原来的我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仅此而已。”她也疑惑地看冷凝竹，“你过来看我，无论你是抱着解恨的目的来羞辱我的，还是想来弄清楚那些事情的，你的目的也都达到了吧？你该走了，怎么还在这里与我啰嗦这么多？”

“我？”她的话叫冷凝竹生气，看起来她依然是之前的她，也难怪，她那样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脱胎换骨？“我有过羞辱你么？”冷凝竹口气里已经是满满的责问。

郭夫人摇头：“你没有。从内心来说，我很感激你的--谢谢你让我在临死的时候，耳朵里没有污言秽语。我想，能够落得安宁死亡的人，灵魂再次转世以后，没有戾气，会转世成为一个好人，善良的人。”

冷凝竹再次一震，她……当真不是原来的她了，我低低说道：“难道只有死能够洗脱罪孽和一切么？”冷凝竹在问自己，问她，问所有人……记得冯夫人说过，她死了都不会放过她的，那话听起来让人心生寒意。

冷凝竹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让人去死，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郭夫人笑了：“死……是对自己犯下的罪过的交待，是自己的解脱，并不是说死了那些犯过的错就都不存在。”

看起来，郭夫人是一切都明白了……在她说死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和恐惧，反倒而是放下一切的轻松，看起来她是真正的明白了。都明白了，还是必须去死么？她刚才说了，死不过是一种形式，不等于死了那些犯过的错误就不存在，这话太精辟了，不是么？冷凝竹可以马上让她去死，但她死了……之前所有的那些事情都可以抹杀了么？冷凝竹知道不能……

“齐姐姐，你能不能不说这个死字？你不觉得恐惧么？”冷凝竹如梦一般的说出。

郭夫人似乎是被冷凝竹的话震惊了，怔了一下摇头：“与我而言，是一种解脱，不觉得恐惧，死了我就没事了，我用生命为我的行为做交待了，你也可以不再恨我，很好。”

冷凝竹依然如梦一般的说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想让你去另外一个地方，不让你死在王府，你愿意么？”

郭夫人淡淡一笑：“去哪里都一样，死在别处也一样，既然横竖都是死，还挑剔什么地方？挑剔死的方式？我说过了，你随便。”她又幽幽叹道，“死后都是一样的……”

冷凝竹的心中浑然巨响，许久……坚定地看她一眼：“那好，你等着。”

冷凝竹转身走出她的屋子，走出柴房，顺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冷凝竹走得很急，念真几次提醒她慢点，她都没有慢下来。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慢下来。

回到房间，冷凝竹刚刚坐下来，淑晴就忙将茶端上来：“夫人，是不是那郭夫人让夫人生气了呢？和她那种人没有必要生气的。”我不明白淑晴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她见我气喘咻咻的，以为我是生气。

冷凝竹端起茶盏喝茶，问念真：“看起来，我在生气么？”

念真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其实念真在生气，她不愿意让冷凝竹去柴房，冷凝竹偏要去，她也没有让她陪她一起进入关押郭夫人的房间。

冷凝竹知道，郭夫人现在的面容，郭夫人的那些话……一切念真都不知道的，她在生气她的不听话。不过这些不重要。

冷凝竹笑笑，说道：“我没有生气，那郭夫人并没有和我争吵什么。”

和她们说着话，冷凝竹的心中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关于郭夫人的，为了怎样她没有在王府说出她妓女的身份，给了她立足王府的面子，在这点上她很感激她，但就因为这个她真的要救她一命么？她手里毕竟有人命在的，绿叶死在她手里，可是……就算郭夫人死了，绿叶能活过来么？那她要是不让郭夫人去死，又怎么对得起绿叶？

冷凝竹矛盾，纠结……

冷凝竹也痛苦，内心是尖锐复杂的争斗，在是不是让郭夫人用生命做出交待的事情中挣扎。她相信郭夫人是一切都明白了，悔悟了，如今的郭夫人，是死是活都不在乎，就是这样的她，让她去死有必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