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最难算是人心

念真低了头，叹道：“夫人说的没错，郭夫人此事岂止是过分，实在恶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冷凝竹将目光注在念真身上，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全呢。郭夫人指使她的奴才在秋千上动了手脚之后，又害怕这两个奴才出卖了她，又另寻杀手想将这两个奴才杀死……若不是这两个奴才在外逃命，恰巧给我的义兄抓到，此事怎么明了？”

淑晴的面容渐渐冷峻：“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只怕就是李夫人这样的吧。”

念真恨声说道：“这样的人，才叫死有余辜。”

冷凝竹惨然笑笑：“你们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叫什么话呢？”

念真不解：“小姐，你又是什么意思？不用王府的家法，就算是将李夫人交到官府，难道还留她性命在么？”

淑晴摇头，叹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明了，不会把她交到官府审理的，免得遭人耻笑。王府有王府的家规，按照家规处置不让外人知晓，免得遭人耻笑。”

淑晴说的对，冷凝竹也知道常怀忠是不会将郭夫人交到官府治罪的，该怎样处置，王府直接就办了。大威国有这一条法律，王侯之家可以任意处置自己犯罪的家人奴仆。

看起来，郭夫人此次难逃一死，只是……王府会给她哪一种死法？

这件事情，常怀忠问过冷凝竹的，要她服毒或自缢，冷凝竹说不出。无论哪一种，她都觉得害怕，她的心不忍。就算她死有余辜，冷凝竹也觉得不忍。

“将一个活人处死……无论怎样就是残忍了。”冷凝竹轻轻摇头。

“小姐，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要给这种恶魔一样的女人讲情，想留得她的性命么？你留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怕她再一次的害人么？”念真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她知道小姐心软，可是有些时候心软只能等于害自己，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姐重蹈覆辙。

看念真如此，冷凝竹知道念真是对郭夫人恨极了。她更恨她，可想到她将行死去，冷凝竹心中总是有些不忍。她无奈说道：“是她自己的罪行决定了她的命运，我能改变么？”

念真点头：“小姐知道就好，我是怕你犯傻。”

冷凝竹一怔：“我……犯傻？”

念真又点头：“是啊，小姐，不许你给她这种人讲情的，她不会领你的情。再说了，你不是菩萨不是救世主，不能救得了她，就算你救了她的性命，你也不能感化她成为一个好人。”

冷凝竹看着念真，心中突然又是乱，乱……

郭夫人究竟有多坏？十恶不赦？冷凝竹想用这个词形容她，不算过分，一次又一次害人性命的人，就是冥顽不化的恶人。整整一夜，冷凝竹不停地在想郭夫人的事情。

虽然因为她而引发了多人死亡，但叫她明明白白知道一个人因为她而去死亡还是第一次，因此冷凝竹不能坦然自若。毕竟与郭夫人认识，是从她到王府就开始的，这么多的日子，哪怕她们两个的接触不多，她们两个的关系不够好，她对她的印象也是极为深刻。平日里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在冷凝竹脑海里闪过来闪过去。冷凝竹总是在问她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她很坏，但叫她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她心里当真没有一丝怜悯么？

念真说绝对不能放过她，放过她就等于放虎归山，她迟早也会再次害人。淑晴也说，郭夫人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让她去死才是正义的见证，也是对王法的尊重。可冷凝竹总是在想一个问题，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不残忍么？也许有她这样的想法的人不多，至少郭夫人不是，不然她不会一次次想法设法致他人于死地。如此说来，她给她害死的人抵命，是最正确的了……

辗转反侧，冷凝竹几乎一夜未眠。

晨起，梳洗整妆。用过早饭，冷凝竹照例先看她的儿女，他们已经会对着看他们的人笑了，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然后是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他们，冷凝竹心中总是涌起融融暖意，觉得温馨而愉悦。面对他们，她也觉得她不再有所求，他们就是她的满足，她的心，是真正的宁静。她希望他们赶快长大，能够自我保护，不再这样叫她每时每刻的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淑晴对冷凝竹笑着：“夫人你看，小王爷和小郡主越长越可爱了，都能笑出声了。”

冷凝竹也笑，他们点滴的成长，与她都是感动。她再一次嘱咐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让他们身边没人，务必注意这一点。”

“是，夫人，奴婢明白的。”晓薇和春桃齐声答道。其实不用她这样刻意的吩咐她们也知道。自从上一次，鲁明溪和鲁明泉的事情发生后，她们时时刻刻不敢懈怠。

冷凝竹点点头，然后退出了孩子们的房间。

初夏的季节，是叫人欣喜的季节，浓翠如盖，鸟语花香，清波流光，鱼戏莲叶，每一寸地方都涵盖了无穷的诗情画意，赏景不闷热又绝不会有寒意，是最好的，可冷凝竹连想都没有心思去想。她的心，在她离开她的儿女之后，马上被忧郁填充，冷凝竹又想起了郭夫人。

昨晚常怀忠与我说了郭夫人最终的结局，我并不是对她这种人有特别的同情，可就是心中放不下。我……我也极想去看看她的。冯夫人，鲁氏姐妹，我都去看过，她……我也想去看看。

犹豫着，冷凝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念真……你陪我到霜寒院一趟吧？”冷凝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只怕就是那里，可是……有仿佛那里和她有扯不断的关系，一次又一次，为什么？

念真瞬间抬眼看冷凝竹，那目光如同不认识冷凝竹一样：“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又要去那里？”

冷凝竹知道念真是反对的，可她就是想去一趟，哪怕郭夫人是恶人，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那个人，可她不是没有得逞么？不但没有害死我，反倒而要害死她自己了，可悲又可叹。冷凝竹想去看看她，听听她有什么话说，对她以后的人生路有百利而无一害。

面对念真质问的眼神，冷凝竹坦然道：“我想去看看郭夫人。”说出这句话，冷凝竹已经下定决心，她--是一定要去看她的，且立即就去。因为她是必死的人，万一她要想不开自杀呢，或者王府已经给出了要她死的方式，若她死了，她还能够听到她说话么？

念真摇头：“小姐，上次你非要去看望鲁明泉和鲁明溪姐妹，结果呢？那两个失心鬼疯狗一样的嘶吼着，吓人不？她们只是给关了起来，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尚且那样，这李夫人是必死之人，你去看她，她口中还有好话么？肯定是说不出的污言秽语一起泼过来，小姐又何必去忍受这完全不必要的侮辱？小姐，还是算了吧，听念真的，不去为好。”

冷凝竹试探说服念真：“就算她会对我污言秽语，可是念真你想想，她毕竟也是将死之人，说些狠话发泄也是情有可原的。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如此害我，知道了，也好防范别人，对以后的我有好处。”

念真还是摇头：“小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让你去了。”我明白念真如此强硬阻止我的原因，因为上次鲁氏姐妹的歇斯底里将我惊吓的不轻，念真害怕我又一次受到惊吓。

可是冷凝竹去意已决：“不必劝说我，你若不去也成，就在院子里好生照看着，我另外叫人陪我去。”

念真看无法说服冷凝竹，有极不放心，最终无奈说道：“好吧好吧，还是我陪你去。”她叹气，“小姐，你也太固执了。”

冷凝竹知道她固执，可她觉得她有固执的理由，最终她还是到了柴房。

守门的奴才打开靠南一间破旧的房门，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令冷凝竹几欲作呕。其实这种味道她不是第一次知道。

念真咳嗽着阻拦冷凝竹：“小姐，你……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冷凝竹立在门口旁边，让外面洁净的空气置换一下屋里的霉味后，说道：“你就在这里，不必跟我进去。”说着我抬脚进门。

念真无奈跟在冷凝竹身后：“小姐，还是我同你进去。”

冷凝竹扭头，寒了脸色：“不是说了我自己进去的么？难不成这房间里还藏了凶器，郭夫人要杀了我不成？”

喝住了念真，冷凝竹独自走了进去。说心里话，她是有点怕的，当然，这点怕挡不住她要见到郭夫人的决心。房间里有些黑，密密麻麻的黑，冷凝竹小心翼翼，生怕脚下踩了火药一般。渐渐适宜了这黑暗，冷凝竹看到了屋子里的一切--什么都没有，除了破旧的墙壁依然是破旧的墙壁，地上是厚厚的尘土，几乎要蔓到脚背，让我心中生出凄惨。

自觉尊贵无比，从来都心高气傲的郭夫人，突然成为这里的囚徒，心中是何种滋味？

踏入里间，冷凝竹看到了郭夫人。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的土台上，见冷凝竹进去也没有动。土台只是铺了凌乱的稻草，而她……仿佛很安然地坐在那里，冷凝竹反倒而被她这种状态惊了一下。

郭夫人无动于衷，她不看走进来的冷凝竹，而冷凝竹却目不转睛地看她。郭夫人头上没有了贵重的钗环，头发虽然披散着，却没有过分的凌乱，仿佛是刚刚梳洗过，就那样任其自然地让它在身上散开一样。身上也没有了华贵的佩饰，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素色衣衫。冷凝竹又看她的脸，没有丝毫铅华，也没有过分的污浊，反倒是分外的平静。这样的她，真正出乎冷凝竹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