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又一种解释

岳千凝寂静着，等待着，不料淑晴急匆匆走进来，说道：“夫人，郭夫人来了。”

“她？”岳千凝疑惑着，“这个时候了，她来……”岳千凝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佩环叮叮咚咚的声音由远而近，知道她已经来了，岳千凝没有说下去。

屏风的后面，已经显露出高于郭夫人头顶的首饰，闪着高贵的光芒，不停漂移着，向岳千凝的方向走来，不知道为什么，岳千凝心中涌起一股厌烦，不愿意见到郭夫人。也许是因为绿叶的缘故吧，不过岳千凝不想让郭夫人知道。她强忍着，在郭夫人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就演练一样把笑容提前摆在脸上。

“岳妹妹，如此辛苦，又在写词作画了么？”走出屏风，郭夫人老远就向岳千凝开口。

岳千凝盈盈笑着，起身道：“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情而已。不知道齐姐姐这个时候到来，真正意外呢。姐姐，快请坐。”

郭夫人笑道：“哦，是么？那我来的不是时候了不是，打扰妹妹了吧。”

岳千凝忙笑着摇手：“姐姐说哪里话，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又不是日理万机的繁忙，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而已，已经做完了。只是不知道李姐姐过来，都没有准备。”她又转而吩咐淑晴，“哦，淑晴，上茶来。”

郭夫人的脸上，不似往昔到岳千凝这里的自然，岳千凝看得出来。她知道郭夫人一定是有事到她这里，或者是要与她说什么话。若是她猜的不错，多半和绿叶的事情有关吧，想起绿叶，不知道为什么岳千凝心中对郭夫人有些嫌恶，仿佛绿叶的做法是她教唆的一样，岳千凝知道她这样想是不对的，可她就是不能让她心中的嫌恶消失，只得勉强忍着，不露声色。郭夫人要说什么，也自然会说，岳千凝知道不用她问的，她只需要等待。

郭夫人竭力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哦，没有打扰到妹妹就好，真怕我来得不是时候呢。”她虽然在笑，但笑得不够自然。岳千凝愈发确定她是有话要说的。

岳千凝笑道：“姐姐千万不要这样说话，妹妹这里，姐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若是姐姐不嫌弃，只管常来。”岳千凝把带着笑意的目光望向郭夫人，“千万不要说时候不时候，那样就见外了。”她的话不轻不重，且看郭夫人如何回答。

郭夫人的笑就越发勉强了：“我自然是不见外的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啊。”她扭头看窗户上的阳光。

岳千凝微笑点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时间已经是半下午了，若是说拜访别人，这个时候是不太合适。此时，淑晴带了常福进来。常福给岳千凝和郭夫人行过礼方才问：“夫人，将奴才还来，有何吩咐？”

岳千凝伸手将桌案上的信取来递与他，说道：“你去往陈府，把此信交与尚书府陈夫人。你告知她，就说请她先到刘小姐家中一趟，然后再来我这里。”有岳千凝的信和这些话，陈夫人自然一切都明白。

常福躬身道：“是，奴才明白了，这就去。”

常福下去了，郭夫人笑着问我：“妹妹，不知道你如此忙啊。”

我笑着摇头：“不忙的，齐姐姐其实是知晓的，就是二王爷的婚事啊。老夫人交待，要请陈夫人过府来商议，我也想尽快把此事办妥，免得心中总是牵挂。”这件事情，最是光明磊落，岳千凝毋须丝毫隐瞒。

郭夫人点头，感慨道：“是啊，处理一件事情，心中就安静一分。”

岳千凝赞同：“姐姐此话极是。”

说到这里，仿佛一切都说尽了似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她们两个一时无话。房间里因为突然的寂静，连空气都有些紧张。还是岳千凝打破了沉默：“姐姐，这是刚刚采摘下来的桂花煮的茶，姐姐尝尝看，味道如何？”

郭夫人笑笑，端过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道：“清爽可口，带着桂花的清香，果然不错。”

岳千凝也饮下一口，将茶盏轻轻放下，说道：“品茶，需要的是心静。”此时喝的这一口茶，只是它本来的味道，在岳千凝口中并没有余韵，因为她的心不静。郭夫人说的话，岳千凝知道是真的，不过郭夫人的心更不安静，茶中真正的味道，她同她一样，是没有品出来的。

郭夫人静静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妹妹说的，极是。只是……姐姐的心中，实在不能平静，唉。”

岳千凝心道：她果然是再按捺不住了。

忙装作不解的样子，岳千凝用关心的口气问道：“哦，姐姐是有什么心事么？如何心不能安静呢？”

“其实，妹妹是知道的。”郭夫人低了头，“是妹妹不说而已。”到此时，岳千凝知道她指的是绿叶的事情了，她猜得不错。

不过，岳千凝不能把她的心思露给郭夫人，装作茫然的样子，认真说道：“齐姐姐，妹妹愚钝，真的不知道姐姐所指的是什么，还请姐姐明说了吧。”

曾几何时，岳千凝也变得这样虚伪做作，令她讨厌自己。

郭夫人抬头，目光茫然地看了一眼屋顶，说道：“妹妹，说来惭愧，也是姐姐粗心大意，我都不知道一直在我身边的绿叶会做那样的事情，会去害妹妹。”看她说得那样真挚，岳千凝几乎疑心她是真心对她说这些，是真心的觉得亏欠她了。

岳千凝装作惊慌的样子，极其诚恳地说道：“齐姐姐，万万不可这样说的，此事哪里能够怪到姐姐的头上？一个人一颗心，每个人的心都是藏在自己的肚子里，旁人怎么会知道？绿叶是姐姐身边的人，不等于姐姐就知道她想些什么啊。妹妹还没有谢谢姐姐呢，若不是姐姐大义成全而是包庇的话，想来也不会这么快就让绿叶显出原形来。”

郭夫人叹道：“王爷令人追查，我哪里敢不尽心？将我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集中起来，我一个个的询问。原本我是不会想到那个人就在我的院子里藏匿……”郭夫人仿佛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下去，“我原本还以为我院子里的人绝不会去做害人的事情呀。我挨着个儿问过去，人人都说不知晓的。不料我再一次问过去的时候，见到绿叶的神情不对，我心中大惑不解，话语就严厉起来了，话语中，她的口气不似之前的流利。我将人遣散，独留下她问话。妹妹想，她怎么肯轻易承认呀？”

岳千凝笑道：“真是难为姐姐了，若不是姐姐细心发现端倪，怎么会查出是她呢。”

郭夫人摇头，说道：“其实不是我查问出来的，是有人举报了她呀。”

“哦？”岳千凝不觉紧张起来，“是……是有人看见她做手脚了么？”

郭夫人叹气，说道：“应该说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我院子里有一个老妈子和绿叶是同乡，因为这点，两个人的关系比她们和别人的关系有点不同。这老妈子见我将绿叶留下，竟然迟疑着不肯快点离开，一步一回头的看，而别人是恨不得长翅膀从我面前飞走的呀，我心中疑问，就把绿叶放了，反倒而将她留下来问话。不料这老妈子说出一个惊天秘密来--”

岳千凝一惊，忙把目光直视郭夫人，这些是岳千凝都不知道的。郭夫人也看着岳千凝，片刻又说下去：“她说之前和绿叶在一起的时候，绿叶曾经给她说过她要给死去的冯夫人报仇，她说她那时还劝说过绿叶万万不可有此种念头的，不料绿叶说冯夫人是给你害死的，她是冯夫人的人不能不为冯夫人报仇。妹妹，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太可怕了？”

岳千凝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凄然摇头道：“贾姐姐的事情……毕竟也是因我而起了，这绿叶倒是颇为忠心了。”她的话，连她都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

郭夫人再一次叹气：“我听到老妈子这样说话，自然心急，忙不迭找人唤绿叶过来，却不晓得找不到绿叶在哪里了。”

岳千凝诧异道：“哦，就是在那样的时间里，绿叶就不见了？”

郭夫人点头：“是啊，我急忙派人四下里寻找，都没有找到的。结果第二天给人发现她自尽在湖里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岳千凝是支棱着耳朵听郭夫人的话的，生怕漏掉一个字，她也是认真期待郭夫人说下去，说得更加完整而具体，不料郭夫人说到这里，停止下来不再说，岳千凝听不到她的话，又认真地看郭夫人的脸，就好像她的话会从脸上溢出来一样。不过，郭夫人的脸上终究没有溢出话来，嘴巴也合拢着，最终岳千凝明白郭夫人的话是真的说完了。

岳千凝做梦一样，说道：“哦，绿叶是害怕了，自尽了。她……她是不敢面对……不敢……”不敢面对，胆怯以后就是逃避，用死亡逃避，是这样么？死亡意味着消失，常常听人说起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人说不怕死亡，等等的各种不一。岳千凝心中无法想得明白，既然连死亡都不畏惧，为什么要畏惧活着面对错误？难道错误比死亡更让人恐惧么？她不知道，她想得更多的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真正的死亡没有人不惧怕，除非是想要用死亡来做到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一死了之……

生命难道就是这样的脆弱到不堪一击么？岳千凝想若是绿叶还活着，就算她是真正害她的那个人，且这件事情要她自己处理，她不会让她去死。

岳千凝眼前迷幻着种种朦胧的色彩，一团又一团的飘渺的，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

许久，郭夫人悲伤地点头：“也许她是不敢面对，觉得不如她自我了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