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中秋月之思

极力压抑掉这种不应该有的念头，岳千凝不由又想起方才与她在一起相遇的常怀德。她走了，他是不是依然要逗留许久，或者在她离去以后也转身而去？他的眼眸亮如星星，在月光下闪烁冷幽又炽热的光，在她面上笼罩，岳千凝很明白他的眼睛在对她述说，她却只能装聋作哑。

常怀德说过，在落红坊见到她，他的心就被牵住，无法摆脱，那时他暗下决心，无论有多少波折也一定要与她相守一生，不料却成了如此结局。他那悲伤的神情，心碎的声音犹在她耳边回响。岳千凝不是白痴，不是什么都看不出的无用之物，常怀德对她的心确实是真的，不然他不会听从她的安排，用他的话说，只要她高兴与她有利他都接受。

岳千凝又想起今夜她见到的碧桃，碧桃一副落寂的样子她好难过。原本她希望碧桃能取代一下她，结果碧桃又成了一个摆设，也并不是常怀德想要得到的人。一度岳千凝还庆幸她的安排，觉得常怀德可以把对她的心思分散一下，结果她又是徒劳无功了。

岳千凝又想起今日里她和金夫人以及两位老夫人说起的，关于常怀德婚事的话。这件事情，中间还是需要她的，她自然是竭力想要为常怀德做好，只是这一次能做好么？那刘小姐是不是真的可以牵住常怀德的心？一切，岳千凝只能是把该做的做了，当然局势却不是她可以掌控的，她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岳千凝又想到，若是常怀德与她在一起，今夜的她们两个又是什么情景？

岳千凝是想要一份感情，纯洁的感情，只是有纯洁的独一无二的感情么？她知道那是她的奢望，没有哪一个男子不被别的女子分享，是她太过于苛刻。不由的，她又为她自己扼腕叹息。

叹息中，岳千凝想到了岳宇涵。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好，都铭记在她心间。也只有他，到如今身旁还没有别的女子。也因为这点，他是最让岳千凝揪心的男子。认识他许久，得到他那么多的关爱和呵护，他不曾对她有过轻薄男子的痕迹，这也是她对他敬重和爱戴的原因。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却是她生命中灿烂的日子，永远不能忘却的日子。岳千凝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岳宇涵的挂念。

今天的节日，岳千凝虽然是在杂乱的忙碌中度过，却总是时不时想起今日的节日里，岳宇涵是怎么一番情景。他，一个人，是邀月对饮，还是对影独酌？无论哪一种情景，都令岳千凝难过。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就着融融月光玉箫横抚，还是萧萧竹下与影成双。形单影只的岳宇涵，是岳千凝心头柔软的部分，想起他，她总是难禁心头的苦涩。

辗转反侧，总是难眠。不知道她这样纷乱又无序的念头是不是对常怀德的不公，然而岳千凝实在是无法摒弃这些念头的。

中秋日，团圆夜，岳千凝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

中秋节的夜还是朗月澄明的，不料次日的清晨天气有了重大变化。

岳千凝不知道她在夜里想了多少，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发现天气不好是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睁开眼睛她就转脸往窗户上看，窗户上没有明亮的光，而是一片灰暗，岳千凝还疑心是天气还早，不料念真已经在一旁轻轻为我整理衣物。

岳千凝感觉到头脑有些发胀，眼睛也酸涩，从被中拿出手来揉眼睛，含糊唤道：“念真--”

念真听见岳千凝的声音忙转身，一面向她走过来一面说道：“小姐，你醒了？”

岳千凝已经毫无睡意，不由笑：“我没有醒，怎么叫你呀。”

念真意识到话中的矛盾，不由也笑了：“我是说，小姐昨天劳累，应该多睡一会儿的，不想小姐又是同样的这么早就醒过来。要不，小姐就再睡一会儿吧，反正今天也无事了。”

岳千凝也是该多休息一会儿了，这连日的劳累，的确令人难以支撑。从准备迎接常怀忠回来，一直到安排迎接中秋节，都没有间断。无论体力上还是精力上，她都付出很多。这些劳累，若是在平常，对于她来说不值得一提，关键是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不许她劳累了。

再一次揉揉胀痛的额头，岳千凝问念真：“是什么时辰了呢，屋子里这般暗。”

念真抬头往窗户上看一眼，说道：“不是时辰早晚让屋子里黑暗的，是天气，今日的天气不大好，天空灰蒙蒙的，因此这样。小姐不如在睡一会儿吧，今日终于没事了，这样的天气起来也不方便出去。”她的意思是说，反正天气也不好，横竖都是在屋里，多躺一会儿也无妨。

岳千凝感觉到头痛，眼睛也酸涩厉害，因此合上了眼睛。尽管如此，她还是知道她不会没事，节日的事情是忙过去了，但比这更大的事情在等着我--常怀德的婚事。

之前就计划等着过完中秋节安排的，昨日她和老夫人她们又说过，是要在过完节日最近的时间里安排此事。首先要请陈夫人过府商议，看看刘小姐那边有什么要求，需要怎样的安排，然后着人去下聘礼，选择成婚的日子，还要为常怀德安排一切等等等等，哪一件不是复杂麻烦的？虽然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她只是简单地把陈夫人请过来，让陈夫人当面和老夫人她们说知一切情形，也由旁人去处理的，然而还是需要她费心。

脑海里混沌，心中却记挂这些事情，不过真的觉得累，因此岳千凝也没有动。她知道，身体还是要自己照顾，没有人可以为她保重。于是又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才起床。

这一日，岳千凝是认真休息了的，因此脱离了精神萎靡的状态。

傍晚的时候，吃过晚饭，觉得神思清明，思虑开阔。在琴案前坐下，伸出手指轻轻抚拭了一下琴弦，顿时有幽邃的持续妙音流淌，悠长不绝，没有浸染的纯净，如同空谷中绵绵的回音。就这样，岳千凝的思绪进入另外一个境界，双手也认真地抚上琴键。

“河东照秋月，碧水犹自流。鹅卵显真意，涤荡恒古幽。静俯激越中，不言经百忧。日积月也累，平和不见愁。洞穿千载事，方才成气候。启明在中空，早曦谋成就。繁月复东升，时光不曾丢。撑出一片天，夫复何所求？人生本无情，贯入恨不休。起伏在未知，阻堤防患够。长城也破碎，得失怎强求。莫如不追问，笑看海成丘……”

一曲清韵，万般真意。许久了，仿佛我还没有这般酣畅淋漓过。跌宕的人生，无力的抗争，未知的将来，残酷的当前，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今日是八月十六，常言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岳千凝想若是今夜的碧空晴朗，那辽远的苍穹更是无限美好，只可惜凡事不能求全，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完整。她还是懂的。

岳千凝记得昨夜经过翠微湖的时候，翠竹在湖边倒影幽暗的清冽，有一半在湖水中掩映，折射轻灵的幽影。离着倒影不远处，在月亮投下明镜一样倒影的位置，数枚洁净的鹅卵石闪烁光芒，那圆润晶莹的鹅卵石，看上去是动人的美好。那时它们就在我心中有了投影，只是我急着赶往桂花树那边，虽然留意却并没有深刻思想。今夜里，突然地，那些无限美妙的鹅卵石在她心中反复，令她想到许多。

岳千凝想她所说的，不能称为真理却是有极深的道理，不是么？那些成为鹅卵石的石头，曾经的模样还指不定有多么的粗糙，却经过日积月累的打磨冲刷，成为如今的圆润光滑，真不是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岳千凝也明确地知道，它们依旧在时时刻刻地变化，只是变化的过于缓慢，不是人的目力可以测出。它们也接受这种变化，无关愿意不愿意，只是自然地接受。这些，令她无穷感慨。

清韵渐渐沉寂，一直从来没有过的无影无踪。剩下了红烛摇影，优雅的姿态变化各种形状。岳千凝又提笔，饱蘸浓墨，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将我刚才的曲子记下。

待岳千凝将笔放下，念真悄然走了过来，手里捧了一盏茶：“小姐，歇一会儿，喝口茶吧。”目光越过手里的茶盏，停落在岳千凝方才写就的纸上。开口赞道，“小姐，你的笔墨总是这样好，念真虽然不懂，却觉得好。”

岳千凝接了她的茶盏，不由也笑出声来：“既然说了不懂，又怎么知道好不好，如此不是大大的矛盾么。”

念真却是坦然的笑容：“才不是矛盾呢。就算是矛盾，小姐也不可以和认真计较不是么？”她露出一个俏皮的样子，又说道，“我在小姐身边，见惯了小姐的一切，自然是有比较的。小姐哪怕许久没有动过笔墨，可这纸上的字无论是横的竖的，还是弯的折的，都自然又贴切，一个个的又跟活的一样，仿佛伸手就可以拿下来，不是好的怎么会如此？”

看念真认真的模样，岳千凝真想大笑。她的这些话，朴实却也有力度。岳千凝知道自己，许久都没有好好动过笔墨，实在是生疏的，只不过她心中永远有，哪怕她不能动手也是在心中揣摩描绘的，这些用意让她虽然不会有进步却也不会后退。虽然在笑，却也感叹，无论思想还是艺术，都需要长久地思索才可以提高。还有人生，跌跌撞撞中，一次又一次，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才可以得到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