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另一番意思

岳千凝心有怒意，也知道邢夫人这话是向着她说的，她也应该感激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岳千凝却觉得邢夫人此话十分别扭，意欲无穷。她……她到底包含了多少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为她说话的，还是要将她推置在一个风口浪尖？

她们两个的关系，一直也是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在突然之间，岳千凝感觉到她们两个之间出现隔阂，是无法越过的隔阂，仿佛是从来没有的隔阂，岳千凝惶然，是她的错觉么？不由暗暗叫苦：常怀忠，你给的是鞋子，同时也是祸患，叫我怎么处理？

好在邢夫人不是要岳千凝回答的，看到鲁明溪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坦然笑着，说了下去：“王爷给得出的，他也愿意给的，他觉得谁配得上就谁配得上。更何况孟夫人，玉貌卓绝，绝代佳人，又才情斐然，哪一个比得上？岳妹妹的舞蹈，更是无人能及的，若不是这样，皇上也不会御封为诰命夫人了，皇后也不会结拜为义妹了。就这样的鞋子，岳妹妹如何配不得？若她要配不得的话，也没有哪一个配得上了。不要说是这一双，就是再来一双更好的，又如何？”

郭夫人出言：“闫妹妹说的也是。唉……”她长长叹气，似乎是无尽的遗憾，说道，“当初的贾妹妹，也是舞技出众。若是她也在，不知道她能不能也有这样一双鞋子。若她穿上这样一双鞋子舞蹈，又是怎样的风姿？”

郭夫人此话明明是为冯夫人喊冤，岳千凝心中更是震惊，也更省钱。虽然她仅仅是一个感慨而已，然而内含的狠毒却叫人瞠目结舌。冯夫人和她之间的过节，她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傻子，在此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极其明显是和岳千凝挑衅。若岳千凝出言和她相抗，显然是岳千凝没有涵养，冯夫人已经是过世之人，我还与冯夫人过不去。然而若是不和郭夫人理论几句，岳千凝如何咽得下去？

可惜岳千凝又不是一贯的与人针锋相对，在这种时候实在不能口齿伶俐与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由愣住。

而那明溪明泉，自然是不知道郭夫人夫人是何人，更不知道冯夫人与她之间又是什么情由。听得郭夫人如此说话，也兴味十足地看岳千凝，一副观看精彩大戏的目光，等着岳千凝的回复。

岳千凝的胸口，突然翻涌起滚滚的浪头，汹涌地在腹腔中澎湃，挤压的她胸口闷痛。

“哎，齐李姐姐，难为你是聪明之人，说出此话就有点不得当了。冯夫人已经是过去之人，还提她做什么？更有，就算她在，妹妹也觉得她难以和岳妹妹的舞蹈抗衡，不是么？你可知道，贾妹妹是先于岳妹妹进入王府的，若她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哪里轮得到岳妹妹拥有浩荡的皇恩？”邢夫人说着看岳千凝一眼，又笑对郭夫人说道，“贾妹妹在的时候，一切情由齐姐姐都看在眼里，那些事情齐姐姐也不是不知道的。我们就都不要说她了吧。”

岳千凝一直忍着，想开口的时候邢夫人开口为她说话，岳千凝觉得还算邢夫人肯为她着想，内心深处对邢夫人很是感激。

郭夫人抚掌笑道：“对对对，还是闫妹妹说得对，是我糊涂了。贾妹妹已经是地下之人，我还提她做什么？不是白白让岳妹妹不舒服么。只是……我是睹物伤人--看见这舞鞋突然想起贾妹妹也是舞技极好的人，有点思念她了。是我不该说出。我错了。”她说着转脸向着岳千凝，“岳妹妹，对不起，是姐姐我失言了，请妹妹原谅。”

岳千凝知道郭夫人是故意这样说的。

一双鞋子，引来无数争议。常怀忠带给她的，是爱还是怨？岳千凝明白常怀忠的心意，他爱她，恨不得倾尽他的所有。而他，绝不明白他这心意带给她的是愈加被人憎恨的怨怒。就为这一双鞋子，岳千凝又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送走了她们，岳千凝坐在床上，用只手按住了胸口，却按不住胸中翻涌的疼痛，她生气。

春桃在一旁嘟嘟哝哝：“都来说不三不四的话！王爷给的鞋子，只要是王爷给得起的，碍了她们什么事，多嘴多舌的。瞧瞧那样子，一个个眼红的就像兔子。”

淑晴暗中使了一个眼色给春桃，春桃忙住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又若无其事地拿起她绣了一半的绣品，忙去了。

念真手里端了一碗汤羹，陪笑道：“小姐，喝一点暖暖肚子，稳稳神，自家身体要紧，何必和那些势力之徒一般见识？她们爱嫉妒就嫉妒去，管那么多做什么。”

虽然她们已经去了很久，岳千凝也用得体的话把她们挡了回去，可依旧是生气。难怪她身边的人着急，她不争的是她过于小肚鸡肠，还是她们太过于过分？真的，鞋子是常怀忠给她的，哪怕是贵重了一点，又碍着了她们什么？其实岳千凝很明白，她们嫉恨的，不是这一双鞋子，而是常怀忠对她的宠爱。按照道理来说，岳千凝都明白，应该是释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就是难以放得下。

不忍拂逆了念真的意思，只得伸手接了她的汤碗。念真那样聪明，又是始终跟随岳千凝的，岳千凝的心思她没有不懂的。即便是岳千凝笑容满面，她也可以从岳千凝的笑容中读出岳千凝的怒意。

郭夫人她们几个人，就以一双鞋子为中心，前后左右明的暗的褒的贬的……凡是她们想得到的大概都说尽了，岳千凝不知道离去的她们是不是言犹未尽，或者说愈加嫉恨。就连同邢夫人，她是和岳千凝很要好的姐妹，这一次岳千凝也发现了，面对这一双鞋子，她心中的不平衡。

岳千凝叹息，其实对邢夫人，她心中的不平衡岳千凝也理解。她对常怀忠的爱，深刻的多，专注的多，岳千凝想她看重的也不是这双鞋子，而是常怀忠的感情。没有那一个女子见到自己心爱的男子对旁的女子示爱心中没有感觉的，能无动于衷的。她时而为岳千凝说话，时而又暗藏机锋，岳千凝也想象得出她心中的情绪。其实，岳千凝也为这个难过，感觉对不起她似的。

“小姐，快喝吧，太冷了就不好喝了。”念真笑着督促。

“好，我喝。”看一眼念真，岳千凝慢慢喝汤。也难为念真了，从郭夫人她们走后，念真就一直给她赔笑脸，哄她开心，念真脸上的肌肉因为她不停地笑而累酸了呢。本来她没错，而她就好像有错似，为她赔笑，也叫岳千凝不好意思。

岳千凝终于还是把碗里的汤喝了，念真松了一口气，笑着：“小姐，端阳院那边不用去了吧，你躺下歇息一下吧。”

都给她们吵闹成这样了，哪里有心思躺下歇息？岳千凝摇摇头：“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做，连好好走几步路都没有，哪里会累呀。”她突然想起，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好好的正式的碰过琴弦了。因为她的身体，因为她的手臂，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触这些东西了。常怀忠千辛万苦送我的舞鞋，想来他是希望她穿上为他舞蹈，与他一起欢愉的，可惜她身怀有孕，无法为他舞蹈。能够做的，只能是抚琴弹唱，虽然这个也累人，岳千凝也因为身孕无法自如，然而这个她还可以做到。

岳千凝的目光掠过帘子，外面案几上的琴键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洁净的光芒。那琴，虽然她许久不曾碰过，然而她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它的洁净无尘。

岳千凝舒开双腿，然后站在地上：“念真，我有多久没有弹琴了。这一双手，也早就生锈了吧。”抬起双手，让十指活动做弹奏的姿势，感觉到了手指的僵硬，心中感叹。

念真忙说道：“小姐，即便是许久不曾摸过琴弦，你是那样聪明灵巧的人，又琴艺娴熟到炉火纯青，哪里会生疏了呢，稍微练习一下，照样是无人可比的。不必急在一时，再过几天再练习。”

岳千凝不由轻笑：“念真，你真会夸奖我。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方才可以进步，一旦停歇，就等于退步。我已经停了许久了。”

淑晴是听到了岳千凝和念真的话，忙进来说道：“夫人，你的手臂虽然是没事了，然而回复以后的时间还这么短，就不要去弹琴了吧。”

看岳千凝担忧的神情，我释然一笑：“你放心，是轻是重我自会掂量，不会累着的。”她们都为我担心，而常怀忠，不能看到她的舞蹈也就罢了，难不成她连为他弹奏一曲都困难么？他是习武之人，对这些风雅之事不曾太过于在意，但也是懂得。倘若他有要求，而她又十分生疏的话，她不愿意。

念真看拦不住岳千凝，只得说道：“小姐，适可而止。”

坐至许久不曾坐过的琴案前，曾是相似，又是久违。琴，还是原来的琴，只是岳千凝许久不曾抚摸过了……心中恍然涌起酸涩，若这琴也有灵魂有感知，它明白她坐下来的心意么？

岳千凝的手指小心探出，却是轻微的颤抖，不及之前的准确，更没有丝毫灵动，真的是三天不练手生，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小心地拨了一下琴弦，一个悠长的声音弹出，岳千凝的心因为颤抖，所以无从体会出这个声音和她之前弹奏的声音有什么不同，又多少差异。

她的手，她的手……

“我就说小姐的琴艺，永远不会生疏。我听小姐弹琴不是一年两年，小姐的琴有什么变化，我自然听得出来。就小姐刚才的一个音符，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韵味深远，绵延不息。”岳千凝的身侧，是念真赞叹的声音。却才岳千凝专心她的琴，专心她的情绪，都不知道念真是随她一起的，是站在她身边的。

岳千凝得知念真是在鼓励她。转头看她，念真给了岳千凝一个赞赏肯定的微笑。

岳千凝看着念真，多了许多感慨，也把许多感慨转移到念真身上。念真，这个从苦难中来的女子，自小随她一起，为她付出，岳千凝也为她付出，在这个世界上，到如今，她们两个是相依相偎时间最久长的两个人。她是孤女，她也是孤女，所不同是她们的身份，然而她们又是相同的孤女身份，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