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勉强迎合

老夫人闻得她们说话，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缓解了这僵硬艰涩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大家在她的笑声里也松了一口气，不再觉得拘谨难受。老夫人笑毕，说道：“今日煋儿终于回府，这是我们府中的一大喜事。还有，他还给老身带了一个还没有出世却最终都是我孙儿的孩子回来，这又是一桩大喜。我们王府，今日里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老夫人说的是。”一个欢愉的声音迎合了老夫人，岳千凝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常怀忠，他说着话站起身体。

岳千凝想，也只有常怀德是迎合老夫人的最佳人选。常怀忠回转是府中的大事，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欢愉，然而常怀忠带回来的两个女子破坏了许多女子的情绪，若要这些女子在这个时候迎合老夫人，只怕很难。岳千凝是她们中间的一个，还是不太在意的那一个，尚且是这种心态，那些对常怀忠在意的女子，就都不用说了。

只见常怀德手里端着酒杯，转动身体，向四周的人致意：“今日王兄回府，是荣归故里的功臣，我们该好好为王兄庆贺。”常怀德的身体直对常怀忠，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带了无限深厚的情谊，手里的酒杯遥遥举往常怀忠，“这一杯酒，为王兄接风洗尘。”

常怀忠缓缓起身，举着酒杯的手臂轻微颤抖，岳千凝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中有感激和激动：“多谢兄弟。”常怀忠只是用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称呼--兄弟。只是岳千凝明白他这一声兄弟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他恳切真挚的口吻，嘶哑低沉的声音，无比揭示了这个英雄男儿心底真实流露的感情。

他这样简单简短的四个字，蕴含的深意太多太广泛，岳千凝懂得。有那么一瞬，岳千凝对常怀忠的行为已经谅解。

言及此处，无论大家心中作何感想，也不能有异议，更不能冷却了常怀德的盛意，于是纷纷举杯。

夜宴开始了，是欢庆的祝词，是觥筹交错的清音，也有提前安排的丝竹奏起悠扬的曲调。

岳千凝因为身怀有孕并不能过量饮酒，因此只是示意了一下。在此期间，她有过迷离的恍惚，有一次常怀忠的手越过他身旁那位大红宫锻锦衣裹身的妙龄女子，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待岳千凝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他冲岳千凝微微笑了笑，蕴含无限深意的笑，只是岳千凝对他的笑容没有多少感动，只是理智地得知他包含了许多情意。

岳千凝举目遥望，天空的月亮虽然还没有那样圆，却看不出是残缺了的，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月圆之日，中秋节。此时的月亮，好大，好亮，亮到逼人的眼，那清幽的亮光没有厚度，却又那样均匀而有韧性，水一样地倾泻，漫过每一寸可以容纳它的地方。望着月亮，岳千凝有一个时间被吸引过去，忘记了她身处何处。

岳千凝还想起了她的名字--冷凝竹。她还想她的名字的含义，玥，是古代传说中的神珠，它皎如明月，有着非凡的内质。她的名字，用了一个玥字，她又具备了怎样的品质，有着怎样的内资？

愣神之时，又有人轻轻握岳千凝的手。

岳千凝回头看到是蓝夫人。蓝夫人看到岳千凝看他，对岳千凝点点头。岳千凝明白蓝夫人是看到她走神了，提醒她的。

之前，岳千凝和蓝夫人在每一次家宴的时候都是坐在一起。之前岳千凝还没有诰封的时候，是她坐在蓝夫人的右边，如今是蓝夫人坐在她的左边。

“岳妹妹，你是不是累了？”岳千凝侧身附在岳千凝的耳畔，轻声问。

岳千凝知道蓝夫人一定是看到她脸上满是倦容才这样问的。

“累……”岳千凝轻轻回答，却是重重的语气。

她累啊，她有身孕，说起来月龄不算大，可是她的身体笨重到不由她不累的程度。不是她故意做作，而是谁都可以看得见。

另外夫人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我跟老夫人说一声，我陪你回去吧。夜风也越来越凉了，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太累。”

岳千凝感激地冲她点头，她知道，若是蓝夫人去告知老夫人，比她亲自去说好上许多倍。

就这样，岳千凝如同被获释一样，由蓝夫人陪着，走出千秋归人亭。

离开喧嚣的亭子，离开热浪滚滚的亭子，离开虚假的恭维逢迎，离开真实的别扭和窒息，脚步离开台阶，踏实地完全脱离了那里，岳千凝终于长长松一口气。一股清凉的风吹来，鼓胀发昏的头脑顿时清醒。

银色月华比千秋归人亭里高悬着的红灯发出来的亮光更美丽，还多了清纯清透的晶莹，真的是视野开阔神清气爽。连树木细瘦的黑色枝干和稀疏的叶子都蒙上了温情的暖意，真美，真好。

岳千凝也同时听见了身后蓝夫人长长的吐气声，接着是她舒展的话语：“我们终于离开了。”仿佛刚才所在的地方是牢笼。岳千凝更明白，那牢笼不仅仅是桎梏了她们的身体，还桎梏了她们的精神。

岳千凝望一眼碧天上高悬的月亮，叹道：“是啊，我们终于离开那里了。”

移步踏上松软轻棉的月光，不再担心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不再担心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也不再去管旁人是什么样，不用迎合，不用克制，真好，真痛快。

小径很狭窄，岳千凝有淑晴搀扶着与蓝夫人并肩一起走，蓝夫人不再让杜娟搀扶，而是快走了两步扶住了岳千凝的另外一只手臂，然后让她们两个的步调一致：“岳妹妹，我真没有料到王爷还会带另外的两个女子回来。”她的口气中有遗憾，也有失望。

而岳千凝何尝不是没有料到？何尝不是遗憾和失望？

只是岳千凝不想流露她的这种情绪了，也觉得既然事情成了这样，不必要再多做什么无谓的啰嗦。叹一口气，岳千凝简单说道：“就随便吧。”

蓝夫人却不服：“凭什么？”

岳千凝轻笑：“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言外之意，蓝夫人自然是懂得的。

蓝夫人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这句话。但是对于王爷，不是同一回事，他远赴塞外重任在身，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沉溺女色？我实在奇怪。”

“蓝姐姐，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我们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事情也多了，然而这些还不是依旧存在么，我们面对的就是接受一切不可能，让那些我们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安然存在。”

“我都知道，岳妹妹说的我也接受。只是……只是我还是觉得意外。其实我也倒是没有什么，反正我都不在乎的，我是有点替妹妹不平，当初他说过妹妹是他最后的那一个女人的，结果这样了？”蓝夫人不服。

岳千凝不由笑了：“蓝姐姐，当初的冯夫人不就是以为她是王爷的最后一位夫人么？结果还不是有了我，因此我能够接受。”

蓝夫人也笑了：“岳妹妹真是宽宏大量。”

岳千凝明白她不是宽宏大量，而是不得不接受。

她突然想起岳宇涵，他还在等着她，等着对他来说就没有机会的她，心中不由怅然若失。若她嫁的人是岳宇涵，他可以信守诺言，永远不让别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么？岳千凝不知道岳宇涵是不是早已经知道常怀忠身边有了别的女子，或许他早已经知道，只是不告诉她罢了。

岳千凝对蓝夫人说道：“男人妻妾成群是天经地义，又有那一个男子会终身守着一个女子？除非这个男人没有本事迎娶罢了。因此我们也就不能说什么计较什么。皇上的后宫已经美女如云了，然而皇上还照样是从民间收罗女子充实后宫，谁敢说有什么不对。王爷长久外出，身边带两个女子再正常不过。对于我们……蓝姐姐，什么都不用说的，就想王爷身边的女子，比起皇上身边的女子少之又少。”

蓝夫人噗哧笑了：“岳妹妹，你真会说话，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你大度，还是会说话。”

岳千凝也笑了，她不在意如何在意又如何，她大度不大度又怎样？她会说话如何不会说话又如何？她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一路踏着皎洁的月光，岳千凝和蓝夫人絮絮叨叨说着话，不记得用了多长时间走回了她的月明院。常怀忠回来是令人兴奋的事情，常怀忠回来又带了两个女子是令人意外的事情，这两件事情搅在一起，让人即兴奋又懊恼，再困再累也没有睡意，因此即便是天色很晚了，蓝夫人也没有回她的院长，而是随岳千凝一起到了月明院。

念真和春桃急急地在门口迎接，见到她们两个一起回来有点意外。念真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身，只是诧异道：“怎么，宴席结束了么？你们回来的是不是早了？王爷可好？”

面对她疑问的目光和一连串疑问的话语，岳千凝轻笑：“王爷自然很好，不劳我们挂念。至于说我们，你到底是说我们回来的早还是回来的晚呢？说我们回来的早，你不也是就这样急急地等着盼着我们赶快回来的么？”

岳千凝看得出小姐此刻不开心，也得知小姐话里有话，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蓝夫人笑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连我都不明白了。”

岳千凝回眸看她：“蓝姐姐，不明白的我们慢慢再等着明白，终会明白的。”

蓝夫人突然叹气，点头：“是。”

一时无话，她们也走到了卧房。淑晴忙着将岳千凝扶上床，又在岳千凝身后垫高，这才如释重负：“好容易回来了，夫人快好好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