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人犹在景不同

走到二老夫人的院子，感觉和往日迥然不同，明明又是什么都不变，为什么是这种感觉？待岳千凝把头转往一边看蓝夫人，她已经幽幽开口了：“妹妹，你看出这里和那时的不同了么？”

其实一切都是没有变的，却是这样冷冷清清的感觉--曲终人散的感觉。明明二老夫人还住在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却又是一番景象了，仿佛一个年轻人骤然一下就进入老年，是忧伤的空虚。

一个丫环看到我们，远远地迎接过来，忙忙施礼：“奴婢给两位夫人请安。”丫环的神情也带着一种落寂的模样，岳千凝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是这种感觉。

然而岳千凝只是对蓝夫人说：“这里的丫环仆人撤去了许多，难怪姐姐觉得不同。”

蓝夫人感慨：“是呀，老王爷故去了，这里用不到那么多的人，人少了，因此显得冷清。”

岳千凝点头，答道：“是的。”

仿佛连脚步声都比方才大了许多，岳千凝和蓝夫人一起穿过福宁堂，福宁堂中同样是冷冷清清的，虽然家具摆设都没有变，屏风的位置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屏风的图案也依然是鲜活洁净的，然而人少了，一切都备受冷落，失去了当初的生动。

岳千凝心中凄然，总觉得是一种荒凉和颓败。难道，老王爷不在了，二老夫人的活力也给老王爷带去了？还是二老夫人的活力是因为老王爷才有，老王爷不在了，她自甘把自己的一切变成这样？不过，岳千凝不想在这个时候想这些，纠缠这些，太影响情绪了。二老夫人的目的，是要给她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要她好好歇息，而不是要她伤感的，岳千凝我懂得，所以也不能拂逆了二老夫人的好意。就这样，和蓝夫人一起，走到她的卧房。

二老夫人的卧室，与岳千凝来说并不陌生。在她和常怀忠婚后的第二天，她就来过，之后每一次到来，皆有和二老夫人推心置腹的交谈。这一次二老夫人不在，却是她为她安排，让她到她的卧房，如果不是全意对待怎么会把人让到自己的卧房？二老夫人是完完全全为了岳千凝好，如同一个慈母在危险的时候把自己的女儿掩藏起来一般，岳千凝懂得。

门口的丫环忙忙行礼后，打起帘子，岳千凝和蓝夫人一起走进二老夫人的卧室。依然是安静的，房间的布局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卧床上被褥换了，以往花团锦簇的鲜艳，如今是素色的简单，冷清的基调，单调的图案，给人酸涩的惆怅。岳千凝不知道这被褥的颜色换成这样子，是不是二老夫人强烈的要求，或许她自己喜欢这种颜色才让换成这样的吧。那为什么之前是那样子喜庆的颜色？岳千凝想她是知道，一切都是源于心情。

如今，老王爷不在了，最重要的人没有了。

岳千凝想象着躺在这样被褥上的二老夫人，花白头发枕在孤单的枕头上，心里也是不是孤单的凄凉？或许她自己喜欢这种宁静的沉默，然而岳千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切，心中生出悲凉。

老王爷不在了，二老夫人一生的精神寄托是不是还在？在哪里？岳千凝不知道她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床榻上，卧在这一堆表明富贵又是清心寡欲的锦缎之中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又想些什么。和老王爷恩爱一生，如今与她来说，只有常怀忠，常怀忠是她的唯一的精神安慰，也是她存留这个王府的骄傲了吧？岳千凝也不知道。总之，此时此情此景，她心中有些难过。

蓝夫人和淑晴一起，小心地扶着岳千凝坐在床沿上后，蓝夫人松了手，常常地吁了一口气：“终于得到一个清静的所在了，二老夫人对我们可真好。”忽地她又笑笑，“我这话不对，是二老夫人对你好，我跟着你沾光了。”

“啊？”岳千凝本来还是把心中的难过压下，微笑着听蓝夫人讲话的，难得她也和她一样的心思，厌烦那种乱哄哄喧嚣的场面，也不屑于去应付的，不料她突然转折了前面的话。岳千凝知道二老夫人是对她有偏爱，却笑道：“这个有什么区别么？就算是二老夫人对我好，可她还不是让蓝姐姐跟我一起来了么。那么多的姐妹，她还是让蓝姐姐和我一起过来，说明什么？”

蓝夫人说道：“二老夫人有眼光的，知道我对岳妹妹是真正的好，把你交给我，她放心。”

岳千凝肯定：“是的，这个没有虚假，我相信是的。我也相信二老夫人一定知道我和张姐姐在一起很开心。”

她们相视，露出会心的微笑。

丫环奉上茶来，淑晴端起一盏送至蓝夫人手中，然后才端起另外一盏送到我手中。

蓝夫人笑道：“淑晴，你家夫人比我尊贵，你应该先给你家夫人才对，怎么先来敬我？”

岳千凝真没有想到蓝夫人开淑晴的玩笑，心道就算淑晴知道蓝夫人是开她玩笑的，这话也不好回答，担心淑晴回答不好，紧张地看着淑晴。

淑晴神色平静，冲蓝夫人一笑：“在奴婢心目中，我家夫人是尊贵的，蓝夫人也是同样的尊贵。别的都不说了，就凭蓝夫人对我家夫人的好，淑晴也该先敬张夫人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既然蓝夫人知道淑晴对夫人是诚心诚意的敬重，那么就请夫人在奴婢们做事不对的时候不要和奴婢们一般见识，也因为奴婢们对夫人的敬重和爱戴，多多看顾我家夫人。”

岳千凝松了口气，淑晴回答的未必好，然而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她赞赏。岳千凝用赞许的目光看淑晴，看到淑晴把意会的眼神从她脸上移走，然后笑看蓝夫人。

蓝夫人没有对淑晴所说的话做什么评论和解释，转而看岳千凝：“岳妹妹，你自己了不得也就罢了，却连身边的人也调教的了不得。”蓝夫人这话，却是说的妙极，连同淑晴和岳千凝一起夸奖。

岳千凝连连点头：“蓝姐姐，事情未必是你说的那样，只是你这话说得极妙了。你这种说话的方式，倒是我们学习的典范。”她是真心佩服蓝夫人这种说话的方式的。

许多时候，岳千凝感觉她说话不够得体。要知道在一个复杂的地方，面对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复杂的事，让自己适应并且可以巧妙周旋实在是太重要了。许多时候，事在人为，说话也是一样，同样的话，不同的人或者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效果绝对是不一样的。会说话的人，坏话也能够把人说笑，不会说话的人，好话也能够把人说恼。在这点上，她总觉得她很差。

蓝夫人前倾身体，欲要把茶杯放下，红妆忙接了放在那边的矮桌上。蓝夫人回身轻拍了一下手，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却给妹妹说得好像我了不得似的。喔，岳妹妹累了吧，我们都不妨事的，你不行，还是靠里面好好歇息一下。”

岳千凝把手里的茶盏递给淑晴，顺从道：“好，就依蓝姐姐，我就不客气了。”走了那样远的路，岳千凝确实是累了。

淑晴放下茶盏，忙着又转身和晓薇一起扶岳千凝坐到床上，然后把二老夫人的被子和枕头放在一起，垫高在岳千凝的身后，让岳千凝靠上去更加舒服一些。

“也有几日不见妹妹，妹妹最近可好么？你的身体，是该小心的时候了。”蓝夫人上下打量岳千凝，看到岳千凝臃肿的身体暗中为岳千凝发愁，“说起来也没多长时间不见妹妹的，你看你的腰身……难不成你真的怀的是双胞胎吧。”

“不要用怀疑的口气说吧，要肯定的说法。”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从外而内传进来，打断了蓝夫人的话，岳千凝和蓝夫人一起抬头向外看去，早有丫环忙着挑起了帘子，原来是邢夫人笑着走进来。

岳千凝忙笑道：“原来是邢姐姐来了，这样悄没生息地进来，是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呀。”其实不用见人，从话里和说话的口气岳千凝就判断出是邢夫人了--除了她，还有谁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岳千凝在床上坐着，也不方便起身，蓝夫人笑着站起来：“原来是邢姐姐。那边不忙了，肯放邢姐姐出来？”

邢夫人故意板脸：“允许你逃出来轻松说笑，就不允许我出来了？”

蓝夫人也故意赔笑：“邢姐姐说哪里话，我不是奉命而来的么，我的事情也重要的么--保护我们最重要的人啦。”然后又说道，“邢姐姐，那边的事情同样重要，我知道她们少不来要蓝姐姐出谋划策的，怎么肯把蓝姐姐放了？是你偷着逃的吧？”说着笑看邢夫人。

邢夫人叹一口气，然后拉蓝夫人一起坐下：“这个那个，是琐碎了些，不过也都差不多了。哦，不是还有金夫人和郭夫人在么，我无所谓的。”

蓝夫人笑道：“为迎接王爷回府所做的安排，样样都是大事，怎么可以说无所谓？”

“既然你看重，觉得不能有丝毫马虎，那你过去做安排吧，萧妹妹这里有我，我也同样可以照顾好她，若有半点闪失，你竟可以拿我试问。”邢夫人的嘴，有时候真的很能应对。岳千凝笑着看她们两个。

蓝夫人也知道邢夫人的性格，不以为然，依然笑道：“我哪里有邢姐姐的本事，还是我在这里陪着岳妹妹吧。当然，邢姐姐若是真的可以脱身，不妨也就来这里，我们一起坐着说话，多开心多自在。”

邢夫人笑笑：“是够自在够开心的，不过也是就现在吧，不知道王爷回来以后，我们还是不是够开心够自在。”

邢夫人诧异道：“难道王爷还有什么变化不成？”

岳千凝也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了什么变故？”岳千凝的心，莫名其妙紧张起来，似乎是一种不详马上笼罩下来。闫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还是有了什么变故？

邢夫人忙安慰我们两个：“瞧把你们紧张的，什么都没有呀，就算有什么，我从哪里知道？若是我知道的，你们也一定知道。我只是觉得王爷走了好久，这么久的时间，谁知道王爷在外面是什么样的？”邢夫人突然叹气，“王爷是走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