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无法改变的悲剧

郭夫人的脸上是岳千凝不知道的表情，许久她也慢慢低了头：“岳妹妹，我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法，你这样做，不是太便宜那人了么？”

岳千凝摇头：“都无所谓。许多事情，若是步步紧逼，不依不饶，对谁都不好--退后一步自然苦。我觉得我也折腾不下去了。从我到王府以来，晓夏的死，冯夫人的死，都给我的心头造成重创。我愿意以我自己的创伤作为代价，换大家一个太平。”

“听你的意思，你坠下秋千的事情，你不想追究到底？”郭夫人口气十分急切，“妹妹，你这样，不觉得太委屈了你自己？”

“若是大家都好，我一个人的委屈就不算什么委屈。我只求太平。”岳千凝的语调极其悲伤。她的话也令郭夫人变了脸色。看着她，岳千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她的这种想法是郭夫人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吧。而这，是岳千凝的想法，真正的，真实的，没有半点虚假。

郭夫人道：“可惜了，妹妹，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这种想法。”

岳千凝说道：“我不需要旁人都有我这样的想法，我只求得旁人看在我这种想法上，放过我。”

她抬头，目光望向窗户，阳光似乎更加浓烈，她想象得出外边的秋高气爽，碧蓝的天，飘逸的云，田野中有丰收的庄稼，勤劳的农人……那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比得上金夫人画的皇宫的雄伟壮丽。岳千凝期待和平，向往平静，她低声喃喃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念真插话道：“小姐，每一次你都是这样饶了旁人，旁人却不饶过你。”

岳千凝抬头：“念真，慢慢的，就都饶过了吧。人总有都看开的那一日。”

说这句话，岳千凝突然想起了明惠师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看望她了。又是一个秋天，她过得好么？若是她能够自由行走，就把她的想法告知于她，请她给她一个指点，看看我的想法是不是对。

郭夫人突然问岳千凝：“岳妹妹，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岳千凝肯定：“是的。”其实岳千凝也知道这是她的单纯和懦弱，可她不想和任何人争斗。争斗，太血腥，太可怕，让人变得不像人，让人成为疯狂的野兽，那是残忍。她争不过旁人，她也不想争，她愿意守着她的简单过日子。她承认她懦弱，可她愿意让旁人也承认她是懦弱的，从而放她一马。

岳千凝只求平静的日子。

郭夫人就那样看着岳千凝，岳千凝觉得她有些怪异，却也说不出什么，总之郭夫人不是往常的她那种表情。

蓝夫人轻声道：“岳妹妹的想法，阻止了一切，若他人都有良心，都有善心，会懂得萧妹妹的苦心吧，那样，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也但愿如此。”她抬头看她，“岳妹妹，有时候我也这样想的，只是许多事情不是想的就能够做到，也不是你做到了旁人就能够良心发现。所以依旧是争斗不断，明的，暗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好可怕。”

岳千凝悲声道：“蓝姐姐，我怕了这明争暗斗，怕了这陷阱处处，我只想要一份平安，一份平静。从我到王府以来，这王府就因为我掀起一浪又一浪的轩然大波，我不知道老王爷的死到底有没有人通过我做过什么，而我始终是不安的，我觉得亏欠与他。哪怕他是年寿已高，真正的寿终正寝，可因为这样的事情，我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完全拖得了干系。张姐姐也知道，那一碗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老王爷也就罢了，晓夏呢？雪梅是完全因我而死，这个责任是我该承担的。每当我想起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我心中总是针刺一般的疼。冯夫人虽然是罪有应得，但她面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令我思考。我……我是这一切祸患的根源，若不是我进了王府，相信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念真一面流泪，一面用锦帕为她拭擦流下来的眼泪：“小姐，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那些，那些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影响到我们的现在，不用去想的。那些是悲剧，可不是我们去造成的，都是与你无关，你是受害者，你无须自责。”

岳千凝抬头看着念真凌，眼泪止不住下流：“是的，念真，不管我们的事情。可是，别人毕竟是因为我而起，因我而发生的惨剧。念真，那是生命，生命只有一次，消失了就不再回来，谁能够无动于衷？若是时光倒流，我宁愿和你……和你就待在那个地方，我们虽然过得辛苦，可也没有这么多心灵上的负担。”

落红坊是岳千凝憎恨的地方，那个肮脏的金钱和灵肉交换的地方，令她恶心。可此时，岳千凝好怀念那个地方。那里虽然不好，虽然肮脏下流，但它至少是表面的，是看得见的，看得见的东西比看不得的阴暗多少可以让人的心灵减少一些恐怖。这王府的血腥，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令她恐怖。

“小姐……别说了，好不好？”念真哽咽着，一边为岳千凝拭泪一边自己泪如泉涌。

蓝夫人是知道岳千凝的身世的，在落红坊的那一段，她曾经和她说过。

蓝夫人的情形我也知道，在王府外有一个痴心的男子一直在等待她，而她知道她永远不能是一个归人，一切的一切，她也都诉说与岳千凝知道。所以，岳千凝说的这一切，她都明白，也正是因为她的明白，她同岳千凝一样的悲伤。当然，岳千凝不知道蓝夫人因为她而悲伤的悲伤有多少，因为她的悲伤而悲伤多少。

许多场景，是能够撼动旁人的。在这悲伤的场面中，郭夫人是局外人，可此时的她也是泪流满面，岳千凝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她的悲伤，岳千凝很清楚绝对不是为了她，可她又是什么？

据岳千凝所知，郭夫人心仪的男子是常怀忠，嫁给常怀忠是她少女时代最大的愿望。但常怀忠娶了皇室的郡主作为了正夫人，她很伤心却没有罢休，选择做了常怀忠的侧夫人，这对她一个相府的千金来说，好像有些委屈，不过她没有在意，她觉得够了，因为她得到了她爱的男子。郭夫人虽然贵为相府的千金，可比起皇室的郡主自然是差了许多，岳千凝想也就是因为这些，她才甘心屈居金夫人之下的吧。

在王府中，她也是以她养尊处优的高贵身份对旁人不屑的，她希望她能够拴住常怀忠的心，只是事实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常怀忠还是一位一位夫人的娶进王府，她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她更明白，在她上面还有金夫人存在，金夫人尚且容忍，她又凭什么阻拦？就算她心中不甘，却也是忍气吞声了。这些我是后来慢慢才知道的。也正是我知道了这些，才对她在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的刻薄宽容。郭夫人对岳千凝的敌对，是因为爱。爱一个人没错。

蓝夫人的悲伤岳千凝能够理解，郭夫人的悲伤岳千凝有诸多的不懂，泪眼模糊中，岳千凝看到郭夫人的悲伤夹杂恨和悔，岳千凝不知道她恨什么，悔什么。是恨岳千凝夺取常怀忠的爱么？是悔她嫁给常怀忠么？若她嫁的不是常怀忠而是另外的男子，凭借她相府千金的身份一定是那个男子的第一夫人，有许多她可以做主。她的悲剧在于她爱错了人。她无法阻止常怀忠的妻妾成群。

大金国，连皇后都无法阻止皇上每年一次的选秀，民间哪一个女子能阻止夫君妻妾成群？

本来很高兴的场面，突然成了这样子，岳千凝没有料到。岳千凝极力克制我的悲伤，她真的不想连累旁人跟她一起悲伤，她们来看她，无论怎样她都该让她们高兴。可她就是无法克制她的情绪。

此时的情景，是哭泣的念真照顾悲伤哭泣的岳千凝；难过的杜娟安慰悲伤的蓝夫人；惊慌的银萍手足无措地照顾郭夫人。

念真明白小姐情绪失控，强压难过说道：“小姐，两位夫人都是来看望你的，都希望你高兴，你这样子，不是辜负了她们么，连累她们跟你一起伤心。小姐。”念真的话意味深长。

蓝夫人也一面悲伤，一面说道：“岳妹妹，念真说得对，我们来看你，是希望陪着你，让你开心的，你这样子，以后我们都不敢来了。”她的话同样别有深意。

岳千凝终于止住了眼泪。凄凉一笑，她说道：“对不起了，两位姐姐，让你们跟我一起伤心，是妹妹的不是。”

郭夫人也慢慢回复平静，平静地开口：“岳妹妹，在这王府中，或许你受得委屈多了些，可是你拥有的比任何人都多，你不觉得么？王爷对你，应该说是专宠，这一点，你应该知足。你的地位……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是皇上御封过的，这个在大金国，有此尊贵封号的夫人又有几个？所以，岳妹妹，你被人嫉妒是情理之中的，这一点你也应该明白。好在你是理智的女子，你懂得一切，知道怎样去做，这个比什么都好。如今你是受伤了，你若真的不在意这些，只愿意用你的付出把这一切都给平息……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郭夫人突然表情平静，声音平缓，她是认真想过岳千凝的话，也彻底明白了岳千凝的意思。也难为她说出了许多的真实，让岳千凝对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原来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理智的善良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