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无法拒绝的拥抱

疼。疼痛感从五脏六腑中传来，四肢百骸都像被麻醉了一样，动弹不得，大脑中蹦出零星的画面，像从黝黑的泥沼中抽出的水藻，无法整理出完整的片段。

突然，一道强光，将这个混沌的状态打断，紧接着，疼痛感加重，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喉咙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越来越紧。

“你是谁？”混沌中，意识里的自己问一片黑影。

黑影飘忽不定，那张脸却清晰可见，一张惨白的脸，面部只有一双眼睛，如此骇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忘了我，不要紧，你一定忘不了这个。”黑影的声音飘过来，沙哑瘆人，像一卷浸水的磁带。他说完，额头的位置一个一个地蹦出数字，犹如噩梦一般醒目，无法醒来，也无法逃脱，一直在黑暗中，只能任凭黑暗将他拖拽到更深的地方。

他觉得他死了。

“擎苍，擎苍。”

谁在说话。

“擎苍，你快醒醒啊……”

好像是谁在叫自己。

“你醒醒，我一个人不行的，不要丢下我。”

遥远的记忆中，好像有个女孩，在一个滂沱的大雨夜里，曾经那么需要他，可是他还是抛下了她，独自冲向了大雨中。

同样的事情，他不想发生第二次，他不想再让她，独自承受那样的绝望。

他努力从深不可测的泥沼中不断挣扎，抽出身体，不去看徘徊在身边的黑影，不去理会他们正疯狂地向下拖拽着他，不断地自我暗示：这是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

“呼……呼……”

周擎苍睁大双眼，仿佛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到了一张美丽白皙的脸，眼里浸满了泪水，正在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冰凉的感觉从那里传来，和刚才黑影抓住他的感觉如出一辙。

“你醒了！”晚晴难以置信似的叫了出来。

“恩。”

“我们被吸入了这里……”晚晴回忆刚才的场景，“我记得我好像是要去拽你，可是一碰到你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们两个拽了进来，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你，他们都不见了，我呼喊也没有人回答，而且没有回声，这个地方，好像是封闭的……”

周擎苍坐了起来，疼痛感逐渐消失，周围像是比他刚刚苏醒的时候亮了一些，他开始观察这个诡异的地方。

四周都是灰黑色的石墙，墙上是诡异的图画，用手一摸，纹路极深，应该是用石头刻印的，图画里是各种各样的人，男女老少，神态各异，不过有个共同的特点——都在“被死刑”——有古老的刑法，五马分尸，五匹马分别拉着一个人的头部，四肢。还有一种死刑的方式极其残忍，名叫木靴子，受刑者的腿被置于两块厚木板之间再用绳子束紧，拷问者在绳子间用锤子猛烈地向下打入楔子，每打入一次楔子，楔间部位的胫骨就被粉碎。一共在腿的上下两侧打了12根楔子，当木靴子拆除后，骨头碎片就像装在一条松垮的袋子里。

还有浸笼子，被扔入油锅，被淹死，不一而足。简简单单的图画，却无比的残忍血腥。

四周比刚才更亮了。

“你刚醒的时候，这里的是不是漆黑一片？”周擎苍回过头，询问道。

晚晴愣了一下，仔细地回想起来，“我记得，好像是一片漆黑，又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所以我才害怕的……这都画的是什么啊？还有，小五他们都去哪儿了？”

她后面的话听得出来，是强忍着哭腔，周擎苍这才仔细地看着她，原本美丽的脸此刻被汗水和泪水打湿，双手环抱住身体，可还是在瑟瑟发着抖。

周擎苍没由来的心里一颤，莫名奇妙的情绪，让他摸不到头脑。

“你还好吗？”

听见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晚晴低下头，几缕发丝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我没事，没事，我想安静一下……”

周擎苍走了过去，“我们现在只能确定，小五，杨亮他们与我们分散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找回正确路径的方法，还有，我们需要……”

突然，一个柔软的身体撞了过来，扑倒了他的怀里，周擎苍一瞬间傻在了原地。

“我真的承受不住这么多了，从和大队伍分别，到现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且，总有一种感觉，就是我现在所处的空间里，都是虚幻的，我会随时地消失，消失地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晚晴一边啜泣一边紧紧抱着周擎苍，头埋在他的肩膀处，止不住地颤抖。

周擎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且毫不意外地，身体顿时出现了排斥感，可是她瘦弱的身体环绕着他，那么紧，那么无所顾忌。

可是，也许，这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无所忌惮地信任。

“擎苍，你不离开我，好吗？”低柔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

“好。”

除了这一个字，周擎苍想不到任何可以安慰的话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晚晴抬起头，注视着周擎苍。

“这……”周擎苍微微点头示意着她。

“啊！对不起，”晚晴迅速地将手放下，退了几步，“我……我……我只是……”

“没事。”

晚晴破涕而笑，空气中的暧昧在流动着。

四周的越来越亮，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墙上的图画也明显了起来，周擎苍突然注意到，本是成一体的图画，他们的背面，墙体的其中一个部分，正在一点一点裂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再熟悉不过了。

是牛皮纸。

周擎苍目光一紧，一直在寻找着的，不就是它吗，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死死地盯着从裂缝中裸露出的牛皮纸，生怕下一秒它就消失不见了。

晚晴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那是什么？”

她走了过去，想将牛皮纸抽出来，周擎苍却先她一步，从夹缝中拿出来，可是动作太大，牛皮纸的左半部的一个角断裂在石缝中，周擎苍气急败坏地想把残留的地方也抽出来，可无济于事。石墙的裂缝中慢慢合并，原来夹缝的地方出现了图画，是一个无头的人站立着，手中拿着头颅，看起来很瘆人。

晚晴目瞪口呆看着周擎苍，他也正看着她，目光里充满敌意，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我不是要和你抢，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是什么，没想到会这样。”晚晴觉得很委屈，别过头，撅着嘴，不再看他。

过了好久，周遭一片沉默，而且被四面石墙包围着的空间里的光线，越发的刺眼，一片白茫茫的，石墙上恐怖的杀人图画像是在这强烈到虚幻的光线中，变得真实。

晚晴感到害怕，她刚想回头，就听到周擎苍深深地探了一口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是不小心的，因为这个，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峻，可是晚晴知道，这已经是他能表达出来的最大的暖意了。

晚晴靠到周擎苍的身边，缕了一下碎发，嘴角含笑，妩媚至极。

“什么这么重呀？那……让我看看好不好？”

“对你没用的。”

“你怎么知道对我没用？也许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都说不好，让我看一看啦。”晚晴美眸闪烁，咬紧嘴唇。

又是深深地叹气，周围的光线更强了，晚晴突然产生了一个幻觉，墙上图画的死去的人都在慢慢地变成了真实……

“你说的没错，看一看也无妨。”周擎苍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周擎苍把牛皮纸摊在了地上，鲜血般红艳的字，映入眼底。

“六傲蛮地——

这里考验着每个人的内心，傲慢荒淫席卷了每个地方，向这里洒下了恶的种子。

你想逃离这个荒谬的根据地，别无他法，只能一路向前，跟从着再也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相信或者是疑惑，生存抑或是死亡，和平或者是杀戮，仅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便可改变全部，平行空间里的人，正是另一个时空中的考验，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消除罪恶，斩除祸根，平息疑虑，惩恶扬善。

净化内心，无处遁形。

——superbia.”

“什么意思？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懂呢？”晚晴逐字逐句地看完，问周擎苍，一头雾水。

“目前我也不明白，但是这里面提到了‘信任和疑虑’的问题，还有平行空间，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我们这里和杨亮他们那里，两个空间并称为平行空间，但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又是什么意思呢……”周擎苍沉思，他皱紧了眉头，从刚才开始，这石墙的光线意外地加强，几乎变成了烤人的灼热。

“擎苍，擎苍，你看……”晚晴惊恐地拽住他的胳膊，身体藏在他的身后，可是突然又怪叫一声，几欲晕厥。

周擎苍抬头一看，也难以置信，石墙上的将死之人或是已死之人，都变成了活物，出现在狭小的空间中，无头的人拿着他自己鲜血淋漓的头颅，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被分尸的人的四肢重新拼接好，伤口还在不断翻涌，站了起来，还有被火灼烧而死，黑色的皮肤向外翻着，结痂的部位发出“嘶嘶”的撕裂声。

周擎苍余光看到了一只只剩白骨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晚晴惊叫出来，从心底里散发出的恐惧让她精神崩溃。

回头一看，是一具恐怖的尸体，一半是流着黑色血的皮肤，一半是森森的白骨，脸上眼睛的部位是两个巨大的黑洞，耳根到嘴的地方，明显是被利器豁开，像是恐怖的微笑。

两个黑洞的地方，正死死地盯着周擎苍。

周擎苍从怀中掏出短匕，向这个骷髅人心脏的位置，深深地扎去，短匕直接穿过了骷髅人的“身体”，像穿过了空气一样，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肩膀的地方传来冰冷，骷髅人的手攥紧了他的肩膀，骨头出传来断裂的疼痛。

“擎苍！救我！”

周擎苍转过头，晚晴摔倒在了地上，在她的旁边，两个无头尸扑了过来，按住了她的四肢，而还有一个用铁锁斩断了双腿的人，正拿着锁链，勒向她的脖颈处。

晚晴的眼里渗出绝望。

肩膀的疼痛感是真实的，骷髅男的另一只手刺向周擎苍的腹部，像一个开封的利刃直插过来。

周擎苍侧过身体，躲过了他的攻击，他疯狂地用刀刺，手打，脚踢着晚晴身边的怪物，可是不管使用什么方法，他们都感觉不到，仿佛打在了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怪物能攻击到他们，而他们却不能……

晚晴在奋力挣扎着，周擎苍明白，如果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只会加快他们两个人的死亡。

石墙上空空荡荡，图画上的恐怖景象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这样？“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牛皮纸上的话突然闪现在脑中，会不会，是这样？

周擎苍屏息静神，不去看周围的骷髅和怪兽，也不去听他们原始的尖叫，他把双手放到石墙释放出牛皮纸的地方，此刻这里没有断裂的痕迹。

“我相信你们。”

周擎苍在心中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另一边，几个人正无精打采地走在黑暗之中，树丛，草地，沟壑纵横，除了每个地方都有弹性之外与普通的山路没有区别。几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进，晚晴和周擎苍杳无音讯，几个人的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儿大石头，斗志也不复存在。

“杨亮，你快看，那不是擎苍吗！”方可儿突然大叫。

“瞎说什么呢……”

“啊，他们周围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死人……不对，他们好像还在动，等等，组长在那里！”小五疯狂地叫喊出来，拔腿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