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作为班里铁打的主力,以脚下技术细腻而著称,世人皆知,但与之齐名的另一方面,则是我体力不支,速度奇慢,就像他们说的,和我踢球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被我带球晃过之后,用三秒钟追到我前面,接着再被晃过,我在上高中时就曾上演过连过七人射门得分的好戏,虽然当时对方的后卫只有两个。
于是,我在场上如同鸡肋,考虑再三,最终被放置在了中场这样一个即不用速度甩开对方后卫,也不用体能追赶对方前锋的位置。
算来算去,班里踢过球的只有寥寥数人,怎么也无法组成一支完整强大的队伍,结果,东子作为速度型前锋,也被无奈的加入进来。
东子上高中时曾是学校的短跑名将,100米比赛鲜有对手,可唯一的遗憾就是,自打他出生之后,身体碰到足球的次数没超过10。
在我们训练的时候,总见他穿一双专业跑鞋,低头冲着足球就是一脚,在一阵尘土中,他超过第一人,甩开第二人,追上第三人,之后,冲着足球又是一脚,直到他从看台附近把球捡回来为止,我们才算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进攻。看着他的身影,我们都在暗自庆幸,还好他不是搞马拉松的。
我校的冬季足球赛采用一场定胜负的方式进行,胜者晋级,负者淘汰,不分年级,比赛以班为单位组队参加,我作为03届自动化系计算机2班的成员,光荣的站在凛冽的风中,冻的缩成一团,傲视着我们的对手——一群来自02届生物系的一个不知名专业的倒霉蛋儿。
对方负责盯防我的家伙,双眼圆而且突,一张大嘴咧到耳垂附近,让我想起了小学课堂上做反射实验时那只被剪掉头的青蛙,更赞叹于他在选专业时的英明抉择。
比赛在一声哨响后开始。
那天风大的出奇,后来我们发现,比赛胜负的决定因素是风向。
上半场,我们顶风作战,异常艰难,根本无法将球踢到对方半场,我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对手连入三球。
其中一个球是这样的,对方在中场附近一个大脚传向边路,想组织一次下底传中的进攻方式,不想那球经风一吹,竟形成了射门,而当时我方的守门员眼睛进了沙子,正在那翻眼皮,球飞来时,他的眼皮还处于翻上去的状态,所以未能做出有效扑救,结果痛失一分,悔恨交加。
下半时,风水轮流转,借着天时,我们大举进攻,不到20分钟的时间,就连扳了两球,大家气势如宏,对方在我们流利的进攻下开始急噪起来,动作逐渐变的粗野阴险。
一次,我拿到球,刚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那只青蛙便跳过来,冲我下盘就是一脚,正中我的小腿肚子,将我踢翻在地,在此之前,他已经连续两次对我实施侵犯,而且是个明眼人就看的出,每次都是不怀好意的恶性犯规,完全违背了公平竞赛的体育道德精神。
我忍无可忍,站起来冲他就是一拳,在我拳头打到他鼻梁上的同时,东子的飞腿也到了,跑鞋上的铁钉瞬间在他腿上留下了几条伤口。
此时,双方早已迫不及待的拉拉队终于找到理由冲入场内,黑压压的多达数百人,提前结束了这场肮脏的比赛。
事后的判决,我们班以2:3的比分负于对手,惨遭淘汰,而我和东子由于出手伤人,以致酿成两大系之间的骚乱,而且为今后几年的欧斗埋下了隐患,被学校处以警告处分的严重后果,不堪回首。
我们一直对这个审判心存不服,但苦于无从上诉,只得饮恨而终。
首先,罪魁祸首并非我们,而是那只生物系的青蛙,若不是他三番五次,没完没了的藐视足球规则,死不承认技不如人这个客观事实,并且给如今并不乐观的中国足球雪上加霜,不至于酿成次祸。
再次,也要怪那个有眼无珠的裁判,就是因为他几次视而不见,鼓舞了青蛙的侥幸心理,激起了大家伙路见不平的正义感,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骚乱的最根本原因和我们毫无瓜葛,我们动不动手,并不影响那场战争的爆发,从他们当时衣服里藏着的各种武器就能看出,这是蓄谋已久,不可避免的,上过学的人都知道,这些无聊的学生们平淡生活中最需要什么样的刺激,才不至于变成傻子,我和东子只是倒霉的当了替罪羊。
这件事的发生使我郁闷了好一阵子,前所未有的急火攻心,大便干燥。
学校宿舍的厕所与我以前使用过的都不一样,大便池是从左到右一整条水沟,由几张木板隔成四个小间,使用这种厕所的正确姿势是:一脚在里,一脚在外,脸朝向左边或右边的木板,身体的一侧冲外,所以你经常会发现几个大便者排着整齐的纵队亦或是面对面,憋着通红的脸,像是在对着镜子叫劲,场面甚是滑稽。
水沟的两边分别连接着水箱和下水道,每五分钟,水箱会自动冲水,以带走各式各样的排泄物。由于水箱的压力极大,每次冲水时,最接近水源的第一个位置总是被水溅的到处都是,所以这个地方基本上没人使用,除非你确信自己能在冲水的间歇期完成脱、蹲、拉、擦、穿等庞大的工作量。而接近下水道的位置也让人极不舒服,假使你方便时有低头的习惯,就经常会看到水流带着前几个人不同颜色的大便映入眼帘,很容易就分辨的出谁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谁吃西瓜时不吐子儿。
这些天,我经常蹲在这涓涓细流的上方,绷紧全身肌肉,冒着脱肛的危险,拼命将屎从屁眼中挤出来,半小时后,我会低头去检查自己努力的结果,通常都会不尽如人意,之后,我掏出纸草草一擦,站起身来,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心想:完了,我肾亏了。
足球赛给我带来的另一大不利影响是全身酸痛,四肢乏力,可叹我矫健的身姿,如今变的如此弱不禁风,真是造物弄人,要知道三年前我曾和一帮拿着铁棍追我的人,互相勉励,一起奔跑了数公里后依然能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留下“你们给老子等着”的豪言壮语。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星期才算缓过来,宿舍有一台公用的老式收音机,除了沙沙的声音之外只能收到一个本地的广播电台,这让我们无从选择,每天夜里都只能在该台的性健康教育栏目中悄然睡去,不过,这倒让我们储存了大量必要的生理知识,大家都能在各自的被窝中听着广播,结合自身对症下药。所以我经常在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热线观众痛苦的声音:“教授,帮帮我,我下面疼……”
老徐从不着急睡,每次总是认真听完,从而熟记于心,以备不时之需,他说这事可不能马虎,否则叫了人家一辈子爸爸,自己万一一不留神当不成,那可就亏大了。
老徐和他爸的关系闹的很僵,这是一次喝酒时候老徐讲的,据说那位老老徐长的极其凶悍,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皮肤黝黑,力大无比,而老徐除了肤色不怎么白之外,其他都没继承他老子的优点,纤细的身体上顶着一张长脸,远看就想麻将里的二条,以至于他老子这些年来一直在怀疑自己儿子的真实性,却又无从考证,所以每次喝完酒后就会因为这事搞的全家鸡犬不宁,同时也对老徐爱搭不理,不闻不问,没有一点父子感情可言,深深伤了老徐幼小脆弱的心,既而对自己破罐子破摔,整天好吃懒做,邋里邋遢,这样更激起了他爸对这种不求上进的遗传因子绝非来自自己的想法,形成了恶性循环。
老徐的母亲没有正式工作,整天除了外出打点零工之外就是跑出去打牌,自己家的事却很少管,家里乱的跟什么似的,老徐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20年,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老徐对现在的宿舍生活没有丝毫不适应,反而是轻车熟路,犹如庖丁解牛。
他们家我没去过,不知道什么样,但老徐说,看看我们的宿舍就会明白。
我们宿舍的脏、乱、差现象在大学四年里一直没有得到改善,反之有随着时间的前进愈演愈烈的趋势,六条发黄发黑的被子散落在床上,弥漫着酸喂或臭味,地上的烟头多达数百个,其中长一些的,会被半夜烟抽完的同志捡起,猛嘬两口后再次扔下。
墙角随机堆放着数目不等的空啤酒瓶,每当有人穷困潦倒时会被卖掉,而不久后又会重新出现,床底下藏着几个换下来的裤衩,裤裆部位劣迹斑斑,深颜色会明显看到或大或小的白圈,这取决于裤衩主人当天晚上春梦的质量和本身的生理机能,房间里唯一一个写字台,被睡在上铺的人当作踏板,除了脚印之外别无他物。
床边地下有个仅存的没被打破的暖壶,成就了半夜被尿憋醒又不愿去厕所的人,只是在它满了之后,便再没有人去碰它,后来我们决定塞紧壶塞,将它封存起来,估计在几年的时间会发生一系列的化学反应,因而变质,被下一批住在此宿舍的学弟们当成陈年红酒,用在他们第一次宿舍聚会上,宿舍里有3只拖鞋且都是左脚的,相当于最初数量的四分之一,以至于每当有两人同时下地时,其中一个必须采用单腿跳的姿势。
这一切不仅证明了我们是娇生惯养,从不干活的一代,同时也是有着超强忍耐力的一代,在这里,干活和忍耐是两个相反的态度,如今我们正和后者手拉手心连心,把前者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脑浆迸裂,骨断筋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