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说过,我不喜欢晴天,最好是来点风风雨雨的,以便在我将来变成糟老头后回忆童年时,体现那时的艰辛,来增加自己一生的成就感。
当然,风不能太大,我在电视上看到过那种一下子就能把房顶掀翻的风,鉴于我家暂时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购买新房,以及我还未完成结婚生子,繁衍后代的历史使命,所以这风还是适可而止的刮刮就成。
雨呢,最好也不要过分,否则我将有可能离开那美丽的母校和深爱着的家庭,冲上抗洪抢险战线的最前沿,如果你有幸看到我,估计那时的我,会身着一件橘红色马甲,卷着裤管,光着脚丫,肩负着二百斤的沙袋和人民的重托,正奔向即将决口的大堤,目光深邃且表情刚毅,全身上下呈现古铜色,雨水、泥水、汗水交织在一起……人们会以此做样本塑造一个铜像,以纪念三天后在洪峰中失踪的我,它会被树立在某公园或广场的角落,来供小孩攀爬或是承载鸟类的粪便。
我不愿轻易放弃我的生命,所以要安心当前的生活而不去冒险,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人们虽然经常在强调生命的伟大和可贵之处,但仔细想想,事实又好象并非如此,有相当一部分生命的诞生归结于其父母的懒惰或者大意,这些生命的价值可以等同于一只避孕套,因为两者可以互换,有前者就没有后者,反之也同样成立,而人与人之间又是相互平等的,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有大约六十亿个会活动的避孕套主宰了这个星球,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轰轰烈烈的摧毁着自己的家园,并且乐此不疲。
十八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无数前辈为我们创造好的世界中,五彩缤纷,无所不有,令我感慨万分,我坚信我们这一代人会继承他们永无止境的开拓精神,继续着改变世界的壮举,而且更要青出于蓝。
这并不是无籍可查,许多书上就曾经写到,空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会随着人们日益增长的排放量而逐渐变大,由此我们可以领略到人类改造自然的本领之大,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若干年后,脚气也将成为空气中的固定成分,它会随着人们的新陈代谢而不断吸进、呼出,周而复始。
我一直认为我所过的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但这些都结束于我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刻,我之所以决定要考大学,是因为自己不想那么早就变成一位待业青年,可到后来才明白,当我大学毕业成为一位待业中年后,情况将会更加糟糕。
可是一切都晚了。
我用了三个月麻木的努力,换来了一个大便颜色的牛皮纸信封,信封的外面黑呼呼的写着本市一所高校的名称,而里面只夹着一张巴掌大的彩色硬纸片和一张十六开的复印纸,硬纸片的正面印着该学校金光闪闪的大门,背面则用将近六十个字来详细说明该校的地址,生怕到时你无法正确、迅速的抵达学校,继而不能在第一时间内将你的钱存进学校的户头。
复印纸上密密麻麻的印着所要交纳的款项,我固然是学理科的,即便如此,上面每一个数字都让我头晕目眩了老半天。
我的学校坐落在本市另一端的一片开阔地上,距离我家坐公共汽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打车的话只需要20来分钟,让人丝毫没有上大学的感觉可言,在我的印象中,上大学应该是大包小包,带着从夏天到冬天的换季衣物,大多数情况下有父母陪同,提着一塑料袋的“统一”或者“康师傅”,将现金装在裤衩上缝着的兜里,做好连坐几天火车的准备,亲朋好友泪洒站台,像个光荣入伍的战士,而并不是这样:
“我去学校了。”我装好钱对我爸说。
“恩,顺便把垃圾带下楼。”正在看电视的他连眼珠都没向我这儿动一下。
我明白我这样的人能够来到大学,绝非是学校看中了我的成绩和才能,而是我爸刚从银行里取回来,还没放热乎的那沓毛爷爷的写真套照。
都说人一生中,初恋极其重要,因为那是第一次,所以每个人都会终生难忘,就这一点来说,我也在另一方面得到了证实。
给大家说说我和学校之间发生的第一个校园故事吧。
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像个书中写到的少年一样,怀着激动与向往的心情前往学校报道,乘着爽朗的清风第一次步入了学校大门,我左顾右盼着,希望将这美好的一幕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可是就当我进入校门的一刹那,事情便发生了,一个黑色物体突然从右侧出现并直击我的头部,可谓是出人意料,一点先兆都没有,若非我沉着冷静,根本就难以防范,我身体本能反应一样往后一沉,双腿用力蹬出,向后跃出一尺半有余,才躲过了这可怕的一击。
谁知它竟然不依不饶,改变了方位,继续向我胸口袭来,这一击来势凶猛,势大力沉,就算是降龙十八掌,恐怕也莫过于此,眼看已无法躲避……可是我毕竟也不是无名之辈,能够打败上亿对手才冲出重围的人,怎么可能是软柿子?当然,也不排除你的对手都是些白痴弱智。
看清敌人招数之后,我扎稳马步,气运丹田,大喝一声,手起掌落,将其劈落在地,它看实在没有可乘之机,这才夹着一股恶风向西北方向逃去,不多时,便渺无踪迹了。
得胜之后,不骄不躁,此时我才看清,那个和自己纠缠了半天的对手,原来只是个被风吹来的垃圾袋,简直脏的令人作呕,我看了看周围笑成一团的学生,又看了看学校门口那块耀眼的牌匾,长叹一声,然后从皮箱中掏出毛巾,将脑门上渗出的汗、以及那一大堆美好的心情,都一同给抹去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彻底颠覆了学校在我心目中的神圣地位,从那时起,心底就萌生出一种畏惧感,这一次的遭遇,果然让我终生难忘,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当我每次进出校门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尤其明显,随后便出现头晕目眩,手脚冰凉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