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让恐惧成为翅膀

“这样不行。”周擎苍喃喃自语。

雷声大作，大雨瞬间倾泻下来，从上坡滚落下的泥沙遮蔽了人们的双眼，天空阴暗下来，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

虽然谁都没有说话，可是已经很明显了————晚晴他们三个人，很可能熬不过今晚，小五和阿胖的脸色很难看，额头满是虚汗，疼痛已经缓慢的蔓延，他们咬紧牙关还在拼命地向前迈着步，每一步都走得锥心刺骨。

“你们不要再走了，这样不行。”周擎苍拦住了小五，示意杨亮帮忙。

“不行，不行！我们还有体力，别拦着我们！如果不找到极冰草，那晚晴就不能活下来了……”瘦弱的小五眼睛里充满了坚定，拖着脚步向前挪，可剧烈的狂风却在与他叫嚣对抗着。

没走几步，他就重重摔倒在地，他为了不让背上的晚晴受到一点伤害，硬是直挺挺地面朝地面倒下，幸亏没有什么坚硬的石头，不然他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杨亮把晚晴抬到一边，再拽着小五起来……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卷起他的裤腿，他的小腿处已经肿得发黑，不知怎么毒素蔓延得比刚才快了好几倍，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增长着，可以想象他每走一步经受着多大的疼痛。

阿胖倚靠在石头上，气喘吁吁，时不时痛苦地呻吟，应该也是不能移动了。

“杨亮，可儿，你们两个人留下来，照顾他们三个。”周擎苍看着乌云压顶的天空，黑雾笼罩着峡谷顶端。

“那你呢？”方可儿立刻警觉，直视着周擎苍。

“我马上回来。”周擎苍说着拔腿便走。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方可儿抓住了周擎苍的袖子。

“你听不听我的？我告诉你在这里等，就在这里等！我自己一个人有分寸，不会有一点问题的，明白了吗？”周擎苍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眼里布满了一层薄怒，仿佛在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方可儿只得不情愿地放开了手，“我是担心你嘛……”

“担心我就好好呆在这里，不要离开，一直到我回来为止。”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想和你一起去。”

“不……你说什么？”周擎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要和你一起去！”方可儿加重了语气，大声喊了出来，剧烈的雷声都没有掩盖过她的咆哮，而像是加了震撼效果的音响，更凭添了效果。

“没可能，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如果让我看到了你一点你走动的迹象，那你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周擎苍冷冷说，迈向了黑雾笼罩的地方，他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好像身外的事务都只是假象想一样，

如果言语能化成一把吧尖刀，那么此刻一定能刺穿方可儿的心脏。

“周擎苍你把话说清楚，嫌我累赘是吧？我告诉你，我真就不信那个邪！我偏要跟着你！”方可儿没有听周擎苍的叮嘱，快步跟上周擎苍的步伐。

周擎苍实在是拗不过她，只能采取一种相对于来说比较平和的口吻，“可儿，我去一定是没有危险的，而且这件事情也只有我可以做，因为我体内有傲炎，或许到了那里之后，就会得到某种指引也说不一定，所以，如果你跟着一起前去，我还要分心照看你，这样又会耽误了时间。”

听完他的这一番话，方可儿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周擎苍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担心的情绪还是是不能散去，“你一定要拿到之后快点儿回来啊，我们都在等着你。”

“恩，没多少时间了，明天天亮之前，不管拿到拿不到，我都会回来。“

周擎苍说完，便只身深投入到茫茫的大风之中，失去了身影。

通向峡谷的路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多变，经过几条崎岖蜿蜒的山路，后面的路越来越窄，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即与地面呈九十度的石墙，这在现实中因该是不存在的路，可就出现在周擎苍的面前，用眼睛看，用手去触碰，怎样都是一样的真实，这样一条“路”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加上大雨的冲刷，整个石墙变得光滑。

要攀爬是一定行不通的，该怎么办？周擎苍绞尽脑汁，一筹莫展。

周擎苍蹲在地上绞尽脑汁，这时他看到了路边有一株小草，在岩石的夹缝中，生长着，虽低着头，可娇弱的身体散发着一种永不服输的精神，在风中摇曳着坚毅。

周擎苍定定地看着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不一定非要迎难直上，有的时候低一下头不是服输，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坚持。

他脱下了衣服，扔下了袋子里所有的水和口粮，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子，系在腰上，深吸一口气，把绳子的一端绑在了悬崖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上，既然爬不过这石墙，那就下去爬悬崖！为了避免危险，每爬一下就把绳子系在离他最近的凸起石头上以保证安全。

第一次尝试，周擎苍小心翼翼地双手抓住那块儿凸起的岩石，身体悬空，脚胡乱地踩到悬崖石头的缝隙中，才保持身体的平衡。他紧紧地抓住绑住他身体的岩石，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像是不再听大脑的反应一般，僵硬，难以前移。

这样不行。周擎苍咬紧牙关，可黑暗和隆隆的雷声敲打着他的神经，大雨让岩石变得很滑，周擎苍想，这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这是唯一的前进方式。

一定要摆脱恐惧，恐惧是最大的绊脚石，可周擎苍发现，恐惧像是本能一样，已经深深扎入了他的心，过去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现，黑衣人，额头前的数字，夜央，七个孩子，还有他亲手播下的种种罪恶，在告诉他，你不能死，在告诉他，你也不能安心的活着。

既然不能摆脱恐惧，那就让恐惧成为你的翅膀。

周擎苍的眼前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明白了，他一把扯下了绑住身体的绳子，扔下了悬崖。

扔下去了绳子，周擎苍觉得全身被一种力量充满，他终于不再躲避自己的恐惧，而是利用了恐惧，作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条件。

沿着悬崖一侧一点一点攀爬，失去了绳子的庇佑，每个动作周擎苍都格外小心，稍有失神他将掉入万丈深渊，他想起了方可儿的眼睛，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儿，他答应她，一定要回去。

他加快了移动的速度，手掌被岩石的棱角磨的鲜血淋漓，他时不时找到岩石夹缝的落脚点来减少一些手掌的压力，不断向上，向前……

终于，他看到了曙光，似乎还有两三米的高度，就可以回到上面，走上山路了，看来他已经越过了九十度的石墙部分。

而周擎苍的体力也已抵达了极限。

这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所有一切似乎都在哀嚎着，雨点密集，拍打在周擎苍的身上，让他无法将手放到最后一块儿凸出的岩石上——

周擎苍集中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碰到了它，可是手一滑，脱手了。他的紧绷着神经一瞬间断了弦，身体也跟着失去了支撑和平衡，整个人向一旁斜了出去，在悬空的那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画面，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联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密密麻麻，将他束缚其中，而曾经的那些人，都困在那张网当中，撕扯着自己的，周围人的身体，面带着扭曲的痛苦，他从来没有见过人的脸上会出现那样的表情，憎恨混杂着深深的怨念，他们在说：“周擎苍，你要赎罪。”

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舒展的神经再一次绷紧，手脚并用地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旁边的一颗枯树，枯树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发出“吱呀吱呀”的断裂声，在千钧一发之际，周擎苍又一次抓住了刚才手滑的岩石，这一次没有失手，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攀爬到了崖壁的上面，双脚着地，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呼……”周擎苍来不及调整呼吸休息，就撑起了身体，向峡谷的顶端前行。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狂风骤雨也有减小的趋势，可周擎苍突然觉得身体里的灼烧感越靠近顶端便越严重，心口的位置被炙烤着，手臂烫的吓人。

难道，他体内的傲炎，遇到这极冰草就会产生反应？

二者本是相生相克之物，本不应出现在一起，如果同时出现，有解毒的作用，便必有反噬的能力。

周擎苍凭着惊人的忍耐力和毅力到达了峡谷的顶端，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呼之欲出，在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啊——”

他冲着山下大喊，云雾在他的身边环绕，这山顶有繁盛的树林，草茂密地生长，杂草有半个小腿那么高，经过了雨的洗礼，每片树叶和每株小草都浸满了水滴，由于长时间没有接触到绿色，周擎苍觉得眼前的景色很令人安心。

可是，他转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样多的草，覆盖了整个山顶，如何分辨哪一株是极冰草？或者，每一株都是？

他很后悔没有和小五交流明白，忘记了问他极冰草的标志，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和他沟通了，那就只能靠他来分辨了——

周擎苍按照刚才的推理，这体内的傲炎和极冰草互相反应的话，那么应该在距离它最近的地方，他的灼痛感就最强烈。

他沿着杂草地最外围移动，再按照向内画圈儿的方式一点点缩小范围，他突然发现，位于杂草中央的草，没有丝毫向旁边倾斜，而是以一种耸立的姿态在那里，更加奇特的是，这一株草没有任何淋到雨的迹象。周擎苍确定，那就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在没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之前，周擎苍小心翼翼地靠近，身体里的灼痛感竟然消失殆尽了，他正感到奇怪，行动已经先于他的思维，替他摘取了极冰草——

而这时，周擎苍那在手中的极冰草突然自己燃烧了起来。

“哈哈，你真的能救他们吗……”

纯真的童声，入耳却是狠毒的诅咒，又是小路，他像个恶魔，在任何人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一切，他把别人的痛苦当作是乐趣，把生死看作是游戏。

“我一定会救他们的。”

周擎苍闭上眼睛，极冰草还在燃烧，他连带着火焰，把极冰草扔进了嘴里，吞进腹中。

他听到了小路愕然的声音。

这次，是真的难以呼吸，窒息感从内而外的散发，从心脏一点一点蔓延出剧烈的疼痛，紧接着双眼模糊，四周的树，天空缩小，扭曲，内脏有频率的颤动，每一次颤动，周擎苍就涌出一大口鲜血。

“呼……”周擎苍伏在地上，每一口呼吸都很艰难。

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擎苍！”

是谁在喊着什么，难道生命的尽头已经出现了幻觉了吗……

“周擎苍，醒醒！挺住！”有人在狠狠地拍着他的脸。

他强睁开眼睛，是杨亮，正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

“你来做什么，我不让你照看……咳……”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赶快回去，看看小五有没有办法……”杨亮不去看一旁触目惊心的鲜血，抬起周擎苍，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踉踉跄跄往回走。

“快，快……”

两个人连滚带爬，在天亮之前回到方可儿他们所在的位置，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儿好的皮肤。

方可儿一夜未眠，看到两个人的瞬间，眼泪涌了出来，“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们呢……”周擎苍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方可儿摇了摇头，泣不成声。

方可儿的身后，晚晴，小五，阿胖三个人倒在岩石上，除了头部全身都呈黑色，皮肤大片溃烂，从里面爬出白色的蛆虫，在疯狂啃食着他们的内脏。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