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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险象环生(四)
从民警办公室出来,还没有走到监舍,卜慌就听到了从他们监舍传出来的呵斥声。卜慌赶紧加快脚步,向监舍走去。
站在监舍门口,卜慌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林正疆等五名服刑人员直挺挺的站在床边上,两位民警正在对着垂手站立的张庆发脾气,在房子中间的那个当做办公桌用的旧乒乓球案子上,摆满了牙膏、牙刷、洗衣粉、香皂等日用品和火腿肠、方便面等食品。而民警手里拿着的则是两个平时家庭里洗碗用的旧钢丝球。
“说吧,这个钢丝球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你的手上?你要那它干什么用?”一个监狱民警一边用手中的警棍点着张庆的额头,一边大声的质问道。
张庆没有说话。
“你在六监区的时候就是个出了名的顽危犯,这个情况我们知道。到了三监区,监狱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改造岗位,你却不思悔改,私藏违禁品。你觉得你不说就算完了吗?”见张庆不说话,旁边的另一位民警接着训斥道。
“报告警官,这个钢丝球是我给他的!”卜慌打了个报告,然后走进监舍,站到民警面前。
“你给他的?你叫什么名字?”听完卜慌的话,正在训斥张庆的两位民警,立即放下张庆,盯着卜慌上下打量着。
“报告警官,我是新来的犯人,叫卜慌!”
“卜慌?噢,你就是那个全监狱服刑人员当中的大秀才卜慌?”两位民警相互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个民警对着卜慌问道。
“报告警官,我不是什么秀才,我是服刑人员卜慌!”卜慌站的笔直,红着脸回答道。
“哦,说吧,你这个钢丝球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交给张庆?你们拿这个东西干什么?”民警的脸色舒缓了很多,说话的口气也温和起来。
“报告警官,我早晨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正赶上一名管事犯在打扫厕所,他在推着车子往前走的时候,把两个钢丝球丢在了地上。我趁他不注意捡了起来。”卜慌一字一句的回答到。
“你捡这两个钢丝球干什么用?又怎么会到了张庆手上呢?”另外一名民警继续追问。
“根据监狱警官的安排,我们这间监舍准备当做狱内小报的办公室用。现在人员没有到齐,设备也没有来,我想借这个机会打扫一下卫生。您看这个当做办公桌用的旧乒乓球案子,上面都是油,没有办法使用。所以,拣了这两个钢丝球,我本打算把这个案子好好洗一下。正在准备干的时候,肖副监区长来找我谈话,我就把这个钢丝球交给了张庆,想等谈完话回来再干。结果......”
“那好,既然是要干活使用的,为什么张庆把它装到了他的包里?”没等卜慌说完,那位比较严厉的警官瞪着眼睛看着卜慌。
卜慌没话可说了。他看了看张庆,想让他说句话。但此时的张庆就像没事人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卜慌感觉到头上开始出汗了,而且有了汗水从上往下流的感觉。心里一个劲的骂:张庆啊,你倒是编句话啊,要不然咱们两个全完蛋!
“先藏起来,害怕被你们发现。”张庆低着头,终于吐出了几个字。
两位狱警转过头来,看看眼前站着的张庆:“刚才为什么不说?”。
张庆又不说话了,任凭两位民警不停的追问。
“要不是纪律在这摆着,我真想狠狠的收拾你一顿!你是个傻瓜呀还是个哑巴?说一句话能死吗?”一位狱警恶狠狠的看着张庆。然后又回过头来对卜慌说:“你们的改造任务特殊,我能理解。但作为一名管事犯,更应该知道违规藏匿和使用违禁品的后果。你们要用钢丝球可以找楼道口值班的民警或者是你们的主管民警要,为什么不说?拣了两个洗厕所的东西来清洗你们的办公桌,不恶心啊?你们......”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这些坏蛋又怎么惹我们两位警官生气了?欠收拾了是不是?”正在狱警训斥卜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卜慌面前一晃而过。
唐警官?卜慌目瞪口呆。
“哎呦喂,唐警官,这刚来屁股还没有坐热就上班呀?你也够积极的了!”两位狱警见唐警官进来,赶紧走上前去,一边握手一边笑着说。
“不积极不行啊,戴罪立功。再不表现好一点就离下岗不远了!”谭警官笑笑,接过其中一位狱警递过来的香烟:“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
“这不,从你的犯人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两个旧的钢丝球。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处理吧。我看了,这些犯人可不好管,你要注意点!”两位狱警把手中的两个钢丝球交给唐警官,一边打着呵呵,一边走出监舍。
“卜慌,怎么回事?”唐警官看着眼前的卜慌,问道。
“唐警官,这......”卜慌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看你们是闲的蛋疼了,整天惹事。走,我带你们出去活动活动!林正疆把黄马甲穿上,你们几个跟我到监区大院的草坪上去,把草坪上所有的垃圾拣了!”唐警官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拿着两个钢丝球走出了卜慌他们的监舍。
卜慌和林正疆相视一笑,跟着唐警官走了出去。
海福监狱三监区是省监狱管理局重点示范监区,总面积3万多平方米,是整个海福监狱面积最大、设施最完善、最具现代化监狱模式的监区。罪犯宿舍楼、罪犯教学楼、体育馆等设施一应俱全。其绿化面积之大、美化程度之高甚至超过个海福县城的最繁华地段。
卜慌等六名服刑人员在唐警官的带领下来到了监区大院,并按照他的指示,围着整个大院的草坪捡垃圾。说起来是捡垃圾,倒不如说是唐警官带着他们出来放风。因为,在监狱,环境卫生等诸方面的管理其严厉程度远远超出社会管理的范畴。作为一名服刑人员,就是吐唾沫吐错了地方都要受到严厉的处罚,别说随手扔垃圾的事情了,不可能有。因此,除了一些狱警随手扔掉的烟盒、烟头或者是手纸等垃圾之外,整个监区大院非常的干净。
卜慌他们在草坪上逛街似的走着。这时,张庆走到了他的面前:
“卜老师,谢谢您刚才救了我。”
“谢什么呀,这时我应该做的事情。今后可要注意着点。你说你要哪个钢丝球干嘛?都是祸害。回去仔细看看还有什么违禁品,赶紧扔了,省的给自己惹事。”卜慌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一边对张庆说。
“今后在一起改造,你又是组长,还请你多加关照。”也许是卜慌的刚才举动感动到了张庆,他没话找话的跟卜慌唠起嗑来。
“咱们都是犯人,没必要客气。哎,对了老张,我在入监教育监区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听说你在海福县办了三家矿业公司,最后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呢?”看着瞪着眼睛到处找垃圾的张庆,卜慌不解的问。
“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张庆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来听听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一些服刑人员说你挺冤枉的,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卜慌好奇的往张庆身边凑了凑。
“就凭刚才那件事,我就应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张庆往四周看看,见没有民警跟着他们,然后小声向卜慌说道。
“没事干瞎唠嗑,你还当成什么大事了。好,你说,有什么条件!”卜慌笑了笑,然后说。
“第一,这件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讲,无论是民警还是咱们服刑人员;第二,今后,我需要写申诉材料的时候,你要给我提供纸张,在监狱里,这个东西不好弄;第三,我在六监区的时候就听说你了,知道你写东西文笔不错。以后,我写了申述状以后,你帮忙给我看看,有不对的地方你帮着修改一下!”
“这就不是个事儿!我在外面的时候大小当过几天领导,素质说不上有多么高,但还知道如何尊重和保护别人的隐私。至于你说的第二和第三件事情就更不是事情了。咱们都是服刑人员,同是天涯沦落人。如果有条件,该帮的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咱们是办报纸的地方,还能缺了纸啊笔啊这些东西?只要你不是写反动的东西,要多少尽管说!可以吧?”卜慌随手把一个烟头放进手上的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对着张庆笑了笑。
“嗯,这我就放心了,先谢谢你!”张庆破天荒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
“我是湖南人,十几岁当兵就来到了咱们的省会城市昭化。干过汽车兵,当过事务长,最后给军区首长开车。由于我文化水平不高,很难在军队提干,所以,当了七年兵后,我申请复员,在昭化做起了空调生意。当时,我曾经给他开过车的老首长已经转业地方,在昭化市委担任要职。在他的关照下,我的生意做的顺风顺水,不到三年的时间,我就挣了将近四千万元人民币。在九十年代初期,四千多万元人民币可不是个很小的数字,在昭化全市甚至全省都算是比较靠前的企业才有的财力。”
“九十年代初期我才刚刚大学毕业,你就有几千万元了。那个时候,我们要是有个几万块钱就觉得自己了不得。真的不错!老张,你干的好啊!”借着张庆喝水的时间,卜慌感慨的说。
“要是继续干下去,我现在最起码也是个十亿甚至几十亿的大老板了。但鬼迷心窍,受了别人的忽悠,不但赔上了全部家当,而且还进了监狱,成了人人唾弃的劳改犯!TM的,一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有一种杀人的欲望!”张庆抬起头,瞪着大大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
“后来怎么样了呢?”张庆的几句话,勾起了卜慌的好奇心。
“那一年,昭化举办四年一次的经济贸易洽谈会。作为当地企业家,我应邀参加并在这个期间认识了前来招商引资的阿泰地委书记和海福县县委书记。你是蓝海市人,距离海福县也不远,应该知道海福县是个矿山大县的情况。海福县的身后就是阿泰山,有丰富的金、铁矿资源,特别是特矿石的储量,是整个亚洲的老大。但是,由于基础建设薄弱,开发难度大,当地有钱的企业又少,所以,矿业开发这一块一直发展不起来。在阿泰地委书记秦河和海福县县书记张利的极力劝说下,我来这里考察了几天,看到了矿山背后蕴藏的巨大财富。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停掉了昭化所有的生意,把全部家当投到了矿山开发上。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投资修建了道路,架设了电网,修建了职工宿舍楼,创办了包括矿产品运输、铁矿石选冶和矿石开采等经营项目的三家公司,经营势头良好。当时的《昭化日报》多次对我的企业进行宣传,在全省引起了强烈反响。”。
“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就进了监狱了呢?”卜慌不解的问。
“后来......”
“收工,回监舍!”没等张庆说完,站在远处的林正疆冲着卜慌他们喊道。
“收工回监舍吧,老张,我们晚上继续啊!”卜慌心存遗憾的对张庆说。
“好的,晚上我们继续。我这个事情啊,如果写成一部小说,绝对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惊险着呢!”张庆直起身子,一边走,一边对卜慌说。
一个响当当的民营企业家,好好的怎么就进了监狱了呢?监狱里的怪事还真多啊!
卜慌一边摇头,一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