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安好心（6更）

黑暗之中，那位鼓掌的人跳下山坡，露面于明亮的月光下，虎皮短袖，骨骼精壮，有一张颇为阳刚的年轻脸庞，狐眼线，双眉高挑，左下巴长着一颗大痣，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似笑非笑，透露着一股阴阳怪气，尤其在看到他人的眼神之后，总给人一种感觉——此人的性子应该相当高傲。

依聂庄猜想，此人出场格调这么高，身份地位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十有八九是苍狼狩猎团的大少爷，至少乔磊的相貌聂庄还是隐约记得一些轮廓，而眼前这位年轻人也有几分相像。

果然不出所料，年轻人一出面，先前那些被聂庄打得伤残各有的几人纷纷靠拢过去，恭敬弯身道：“大少爷！”

年轻人没理会这几位手下的招呼，视若无睹，从他们身边带过一阵轻风，走到聂庄的面前，他的个子较高，旁观看去，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听他冷漠道：“你叫什么？”

聂庄懒得理会。

年轻人一笑置之，转望一旁的方成，笑问道：“这是你们的人？”

方成仿佛置若罔闻，没作回答。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森冷。

聂庄掏掏耳朵，弹指一下，却突然开口帮忙回话，懒散道：“不是。”

外头的动静闹得挺大，这时尚未睡去的张贵等人接连从土窟里走了出来，站在洞口一看究竟，瞧见突然多了好多人，还有一人贴在土坡壁上昏死过去，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是有人来闹事了。而张贵三人从事狩猎团多年，一眼便看出了闹事方的来头大小，猛然大惊，赫然是四大霸头之一的苍狼狩猎团，再看方成和聂庄身在场内，三人同时上前走到大哥身旁，即便明知不敌，仍是兄弟同心，话也不多说，直接摆出架势待敌。

方成伸出一只手臂，朝张贵三人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而沈珺和纸千鹤也跑了出来，站在场外一边，莫名闻到浓浓的火药味，没敢吱声，二人只是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便望着聂庄的背影，沈珺小脸有些忐忑，但纸千鹤却照旧是一脸呆木的神情。

当沈珺的靓影出现在视野之中的那一刻，年轻人的注意力悄悄转移，远观打量，乍一看，便耳目一新，惊为天人，当即自作主张地列为囊中之物，视为势在必得的禁脔。年轻人又细细一想，如此美人应该不是抱成一团的方成那几个大老爷们谁的闺女，唯一的答案，肯定就是面前这位小子的同伴。一念至此，年轻人心中不由得起了嫉妒，这么一位美人，居然会跟在别人身旁，实在是暴殄天物。年轻人随即微微一瞧聂庄的装扮，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盖棺论定：不堪入目，寒酸至极。想必是依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扮演过一场英雄救美，方才掳获美人心，像这种小把戏，年轻人也没少干过，外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就没有一次失败过，再用一些花言巧语，事后便把人骗到床上如漆似胶百回合，虽说他见过且玩弄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可却从未见到过这般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怀的姿色，不管怎么样，不远处的那位美人他是要定了，哪怕用强，也得把人霸王硬上弓一回，尝尝滋味，这种套路也没少玩过，屡试不爽。但是按目前的情势来看，先不能急，要慢熬软磨，得让对方松懈下视己如敌的戒备，方才好下手，只要他们自己乖乖地落入圈套，便插翅难飞。事后报官？年轻人还真不怕人家玩这么一出，大可去做，他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哪个不要命的人敢来兴师问罪，不过的确也曾有过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到最后还不是全去阴曹地府见了阎王？若要说聂庄是什么权贵子弟，他照样不惧，在关州谁能跟他外祖父郦王周丘郦拼手腕？聂庄的靠山能有四品的官阶便已经是极限了，何况远近那些得让他掂量掂量的子弟，也悉数见过，可没有一个长得是聂庄的模样，这么一来，根本不用派人去调查，便大致清楚了对方的来路，而到时候想要玩弄聂庄于股掌之间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夺得美人更是手到擒来。

虽说入世未深的聂庄没多少处世的老练，可岂能看不出年轻人赤裸裸贪婪的眼神里的那点小心思，先前对自己蔑视也就算了，如今把主意还打到了沈珺的身上，当真是目中无人，蛮横跋扈惯了，不过也没有到怒不可遏的地步，顶多只是产生反感的印象而已，良久，瞧年轻人还在神游万里，随即打断其思绪道：“喂，你是来帮你的手下讨回公道的？”

年轻人略微不悦，皱了一下眉头，对于聂庄说话的口气，甚是不喜欢，但一想到还有美人在场，得维持一下君子的风态，假惺惺地拉开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当然不是，乔某只是过来和这位小兄弟替这些手下说声抱歉。”

言语之际，另微微偏头，朝身后的几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几位手下虽然云里雾里，但还是知晓其中之意，即便多有不情愿，却依然立马一起躬身道歉：“方才是我们几个多有冒犯，在此致歉，还望小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

场面真当是万分感人，连方成四人也当场懵了，想不通苍狼狩猎团行事风格怎么突然百八十地大转变，竟然主动向人道歉，以往这种事可是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所见了。

聂庄心中冷笑，小算盘打得不错，此番举动，无非是想先让他们这边放松戒备，然后再趁虚而入，使阴损招，不过明知年轻人的目的，可表面还是假装和和气气，道：“没事没事，不打不相识嘛，反倒我不小心弄伤了你们，有些过意不去，幸亏我当时没下狠手，不然现在就不会是这般场面了。”

方成等人暗自窃笑，这不是拐弯抹角地在说人如此不经打，明摆着伸手打别人的脸嘛。

接着聂庄还探头探脑地朝年轻人身后的那几人瞧瞧，另补了一刀：“你们几个没事吧？土壁那边还有一个你们的同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赶紧把他抬回去吧，就他我打得最重，让人这么躺着，我怕会着凉。”

实在忍耐不住的沈珺偷偷转过身去，捂嘴小声轻笑，花枝乱颤，憋得有些辛苦，不笑不行。

年轻人脸色阴晴变幻，双手悄声无息地微微握了握，却很快放开。

而此时四人之中外号大熊的那人可就无法忍耐了，大步向前，满脸怒色。

年轻人伸手阻拦，侧了一眼，瞪目道：“没用的东西，让人揍成这样，想上去找死？还不滚开？！”

大少爷发话，大熊再怎么莽撞，也不敢忤逆，忍不住气呼一声，冷哼撇头，怒目看向聂庄。

年轻人收敛起怒色，露出和悦的神情，朝聂庄歉意一笑，微笑道：“小兄弟不要见怪，我这几个手下就是这般直冲，回去之后定会好好训教他们一顿。况且今晚天色也不早了，乔某便不再打扰，待明日一大早，我差人送八千两银票过来，就当全部买下那些妖媚狐好了，怎么样？”

聂庄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竖起大拇指，大笑道：“上道！”

年轻人附和而笑。

聂庄话音一转，疑惑道：“可是用八千两买的话，有些货不比价，这样不太好吧？”

年轻人无所谓道：“无妨，多出的部分就当为表歉意，乔某送上的致歉礼好了。”

聂庄笑着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饶有不计前嫌的模样，道：“既然这样，那就在此多谢了！”

年轻人摇摇头，摆手客套了两句，随后问道：“小兄弟，我看你应该是要前往渝州吧？”

聂庄不可置否，坦然点点头。

年轻人眯眼笑道：“要不这样吧，你和你的同伴护送一事，就交由我们苍狼狩猎团负责好了，小兄弟大可放心，决不收一分酬劳，这么做只是因为乔某心有愧疚，为了聊表一下歉意，你看如何？”

聂庄故作犹豫，思考了一会儿后，便承应了这份好意。

年轻人趁热打铁道：“那今晚你们先在此休息，等到明日巳时七刻，我再带人过来搬运这些妖媚狐，顺便接你们过去。”

聂庄简单道：“好。”

之后，年轻人说了一声先行告辞，便带人离去。

聂庄更是客套地相送几步，目送人而去，见人消失在夜幕，立刻露出原形，朝远方啐骂了几句。

方成走上前来，担忧道：“聂庄小弟，你这样做，会不会不妥了点？你可能有所不知，刚才那人可是乔磊的嫡长子，乔华，和他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善类，常常强抢民女，没少糟蹋人家姑娘，这种事在周遭的城镇都是传了遍，像我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要是稍微惹上了乔家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果子吃，不是关门放狗，就是杀了或者活埋，诸如此类之事，多有耳闻。我是担心他今晚这般卑躬屈膝，一定是安了什么叵测之心，而且还主动请示护送你们，要我看啊，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再者，那八千两银票也要不得，简直就是烫手山芋呀！”

张贵亦是走了过来，劝道：“大哥说的没错，小兄弟，我劝你还是趁这会儿赶紧带上你的同伴连夜走人吧！”

聂庄头摇晃了两下，平淡道：“如今梁子已经结下了，要是我们继续和你们呆在一起，难免会牵连到你们，所以我才会答应他。不过你们也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打算，如果乔华真有那本事，尽管放马过来便是，也不是在此说什么大话，我是真不怕他。既然乔华要送八千两当作歉礼，我干嘛不收，这些妖媚狐全卖了也没有那么多，傻子才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对了，方大哥，你们的那份，我明天拿到手后会分给你的，之前所说的自然作数。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各自休息去吧。”

听闻此话，直到聂庄和沈珺二人走进土窟，方成四人仍是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