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俺叫小山

近几日，小山的心情十分糟糕。连带着成天围着他转悠的小黄也跟着遭殃，连续两天都没能舔上骨头。好在小黄的狗品不错，一直对这个恶劣的主人不离不弃。

小花已经三天没有搭理小山了，这让纯洁的小山很受伤，趴在木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像是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深深地吐了口长气，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不亮，小山便起了个大早。趁着村民都还在沉睡的当口，小山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村子。这一次，小黄没有跟上来，似是它也知道，它的主人正要远行干一番大事业。

小山在村口逗留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看到小花那动人的身影。等到太阳爬上头顶了，小山也没见着半个人影从村里出来。村里的炊烟升起了两遍，小山也终于啃掉了两个馍馍。

太阳开始回落，本来还十分忐忑并恋恋不舍的小山，怀着满腔的落寞，一个人走向了山外的世界。生活了十数年的村子渐行渐远，在午后的斜阳里，小山的身形略显单薄。

这是小山第一次出远门，算是为人生的旅途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他只是隐约地知道，自己应该是来自一个叫城里的地方。他要去城里，寻找自己的爸妈。

小山是个孤儿，自小被老叫花子养大。从没上学读书，一身的本事都是打老叫花子身上学来的。老叫花子天天往王寡妇家跑，小山却成天把小花给弄得又哭又笑。

小山并不是生来就是孤儿的。听老叫花说，小山是被一个叫做“人贩子”的人卖到山里的。很不走运的是，把小山买下的夫妇不久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山便被幸运地扔到了大街上。

老叫花子把小山捡回来后，一心想要将小山培养成小叫花子，成为他的接班人。奈何老叫花子在教育小山地过程中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以至于小山自小便养成了一个伟大的人生理想，立志要做一个伟大的男人，成为传说。试想一个伟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去干乞丐这么没有前途的事业呢？

老叫花在前一阵子失踪了，留下小山一个人在村里守着破庙。小山所在的村子很穷，却有一个很华丽的名字“玉阳”。玉阳村和西山乡大多的村子一样，村里才通上电不久，消息十分地闭塞。

对于城里的了解，小山仅限于从村头闲汉的胡吹中得到大致印象。那里应该是有钱人的地方，街上有到处跑的铁盒子，天上有乱飞的大铁鸟。总之，城里的一切，对于小山来说，是陌生而又激动人心的。因为他就是从城里出来的人，城里有他的爸爸和妈妈。

玉阳村是个很保守的村子，老人们都不大愿意让年轻人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在他们看来，山林和良田，才是他们的根和本。即便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偷跑了出去，也多半不敢回来。小花的父母正是如此，到城里打工十年，偶尔回来了那么一两次，也总是被家里的老人轰了出来。

三天前，小山突发奇想地要去城里找父母。偷偷跑去小花那里告诉她这个喜讯，想要带着小花“私奔”，去城里闯荡。谁知却换来小花的一顿哭泣，这让小山好不气馁。小山本来还对小花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在破庙里的留书，大半天的等待打破了小山最后的希望。

尽管，小山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并没有一个浪漫的开始。但小山的第一次远行，显然还没有糟糕透顶。小山是一个很豁达很天真的孩子，所以才小半天的功夫，小山就把所有的郁闷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烦恼一去，新的问题也就暴露出来了。虽然小山很想去城里，但关键的问题是，小山不知道城里在哪，也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城里。好在，小山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脑子瓜好使。

听村子里的人讲，城里特大，人特多，马路特宽敞。如此一来，那城里肯定是在一个地势开阔的平坦地带。只要跟着河流走，总能够找到这样的地。

也许是小山的幸运女神还未来临，小山在莽莽群山里晃荡了几天，几次三番地走到溪流的尽头，却始终看不到半点城里的影子。偶尔幸运地碰上了村落，也是和玉阳村一样封闭落后的山村。

不过小山不灰心，革命尚未成功，小山还需努力。十多年没有看到过父母，他也不指望能这么快找回他们。

也许是小山的乐观打动了上天，终于在七天后，小山第一次看到了一群人，一群不同寻常的人。小山几乎是第一眼，便将他们认了出来，他们肯定是城里人！

这是一群年轻人，五男三女。此时正围坐在小水潭边上的巨石旁，一边说笑，一边吃着东西。

宁静祥和，是多数山林的特点。八个年轻来客的轻声谈笑，也没能打破小水潭周遭的静谧安宁。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簌簌声响，却让安静的小水潭平添了一股紧张的氛围。未知的紧迫感和危险来临前的压抑，使得八个年轻人如临大敌。

唰的一声响起，众人只瞥见一道黑影从密林里快速闪出。眼神还来不及捕捉黑影的样子，黑影便已从两米多高的山石上跳了下来。八人犹自惊疑不定之时，一声大笑将他们惊醒了过来。

“哈哈哈，终于让俺找到你们了！”

本来还以为遇上了山林猛兽的八人，回过神来后，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这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松下一口气来。“原来是一个人，还好，还好!”

来人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干净爽快的短寸，身上的短衫短裤打满了补丁。少年的皮肤很黑，却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少年长得并不是很俊，但很清秀。尤其是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很纯很亮。

八人里，其中一个矮瘦的男生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彻底放松警惕。端着猎枪指着少年，冷喝道：“站在那别动，不要过来！”

其他几个年轻人也终于醒悟过来，在这深山野林里，对面的陌生少年人，不一定就比山林野兽要更安全。

少年正是小山，虽然激动于找到了城里人。却也没忘乎所以地冲上前去，他不是瞎子。看得出来，眼前的八人对他并不是特别友好。

憨厚地笑了笑，小山向后退了两步，示意自己并没有冒犯他们的意思。瞅了瞅那杆黑漆的猎枪，小山知道，这是打鸟用得猎枪，他们村子里就有两把。

两拨人都没有说话，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对峙着。一边是浑无所觉的憨笑，一边是紧张的沉默。

似是小山的微笑融化了对方的戒备心理，亦或者忍受不了无声的压抑。对面的一个短发少女，跺了跺脚，不满地瞪了同伴一眼，向小山脆声道：“小兄弟，你是何人？来这里干什么？”

见对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小山心里也很是高兴。挠了挠头，憨笑道：“漂亮姐姐，俺是小山！俺要去城里！”

“小三？”短发少女大脑简直都要短路了，这年头小三难道也烂大街了？怎么在这深山野林里也能被他们撞见一个？怪异地看了眼小山，却始终无法明白，一个如此清秀的少年人，好端端地怎么就成了小三？

不过，冲着小山的一句“漂亮姐姐”，短发少女的心情还是十分舒爽的。未免打击到少年的自尊心，短发少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小山虽然奇怪短发少女重复地问自己名字，却也没任何不满，依旧憨笑道：“俺的名字就叫小山，项小山！俺是山里人！”

“额...”短发少女脸红了红，有些尴尬。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人家的名字就叫“小山”，亏自己还特意问人家第二遍。不过这少年的回答真的很强大，一句“山里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他的身份来历！

短发少女有些不悦地瞪了眼小山，清了清嗓子。负着双手，背靠着青山绿水，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

轻启樱唇，短发少女就要指点小山一二时，却听小山忽的开口道：“漂亮姐姐，在俺们村，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不过，漂亮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俺也就没提醒。但是，既然俺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漂亮姐姐就应该告诉小山，你自己叫什么。”

小山一边说着，还一边极其认真地点头道：“没错，你还要告诉俺，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在俺们村，小流氓揍人之前，都会自报家门。老流氓偷看人洗澡，都不忘留上记号。”

短发少女被小山的这番话给说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后，差点没冲上去指着小山的鼻子一顿痛骂。自己才问了他两句话，差点就没被他说成女流氓了。如果自己要是再和他说上两句，他还指不定说些什么话出来呢。本来还觉得这个山里的少年十分老实可爱，原来却比流氓还要可恶。

眼看短发少女就要爆发，一个眉宇轩昂的年轻人自身后走出，朗声笑道：“小山兄弟说得没错，是我们唐突了。我叫刘正云，长安人，和同学几个趁着夏末暑假，来山林里打发时光。”

走过短发少女的身旁之际，刘正云轻声地笑道：“你口中的漂亮姐姐正是在下舍妹。至于其他的几位，我想，他们也肯定是极其乐意与小山兄弟结识的。”

果真，在刘正云自我介绍之后，其余六人也不再矜持，相继上前和小山打了个招呼。

李天和李明是一对兄弟，然而他们的身形相貌却总是容易勾起他人的幻想。老大李天是个和气的胖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活似弥勒。李明却是个黑瘦的高个，一口亮白的牙齿，笑起来明晃晃的。

李东升是队伍里的美男，尽管他的皮肤白得有些过分，但却和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型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了一起。他的话很少，看得出来，他对小山并不是特别感冒。

适才持枪指着小山的矮瘦男生，他的名字叫萧军。冷着张脸，快速地吐出“萧军”两字后，就没再言语了。他似乎有些不合群，退下去后，只顾着低头把弄那把猎枪。

队伍里的一号美女叫柳雨欣，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姑娘，眼眸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很是柔弱。

至于另一个女生，很大众化的名字，叫王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和李天胖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脸上有些婴儿肥，笑起来颇为可爱。

至于短发少女，很遗憾地告诉了小山，兴许她哪时高兴，说不定就会大发慈悲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虽然依旧恼怒小山，却十分自觉的以“漂亮姐姐”的身份自居。

小山自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漂亮姐姐。今天得遇了八个城里人，而且十分容易相处，这让小山分外地高兴。心里直呼，城里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