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白头

回到内室后，鸿也便让当归去外面等着。她则捏住刺在商牟烛词脉门的的那根细小金针，缓缓捻动将针又扎进去些许。这个方法十分危险，稍有差一分便会导致商牟烛词气血逆行，可这也是唯一能让他马上醒来的方法。

鸿也全神贯注，额角甚至开始渗出汗水，通过金针感知商牟烛词的细微变化，在察觉到他脉搏骤然增强时立刻将针尖搓捻回原处。转而收手，看向他。

商牟烛词缓缓睁开眼，眼神却十分迷离。鸿也将事前准备好的一个类似鼻烟壶般的小瓶放在他鼻子下面。商牟烛词闻之后，终于神智也终于清醒过来。

只听鸿也道：“皇后殿下，我劝你还是赶快以内力压制毒素。”

商牟烛词仿佛没听见一般，直直的望着床帏。他想过央谷未末一定会找人救他，却不想，到了这种地步，居然会有人真的能有人将他救回来，不禁心下苦笑。

“我就直说了，陛下吃了我给她的药，还能活三天……”鸿也还没说完，商牟烛词便一口血喷了出来，吓的本来冷冷冰冰的鸿也急忙道：“诶！你别激动，她还有救，只要你活着，她就死不了！”

商牟烛词猛咳了一阵，这才面无表情的看向她，质问道：“你为何给她药！”

虽然语气虚弱，但是鸿也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杀意，尴尬的咳嗽一声，解释道：“药是当时在驿馆时给陛下用来在你撑不住的时候应急的，谁知道她自己给吃了。”

见商牟烛词犹自怒目看她，鸿也又道：“不过陛下刚服用不久，可以借外力将药性逼出。只是我内力不足，需要殿下来做，所以殿下不能死。”

“她现在在哪？”

听懂商牟烛词的言下之意，鸿也叹了口气一边快速收回他身上的九根金针，一边解释道：“殿下想救陛下，还得先把自己的毒解了。若非如此，即便殿下内力雄浑，也无法一边压制自己体内的毒素一边逼出陛下体内的药性。更何况殿下伤及肺腑，无蛊虫相生，只怕连起身都难。”

“知道了。”商牟烛词漠然道。

其后，因为引虫期间不得有旁人在，鸿也告诉商牟烛词该如何做之后便和央谷未末到承辉殿外等待。

没过多久，里间便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听上去痛苦异常。央谷未末心惊不已当下便起身要进去，却被鸿也拦下。

央谷未末只得靠在殿门，听着里面商牟烛词不时发出闷哼，泪流满面。她深知，以商牟烛词的性子，若非痛到极致根本不会发出声音，可想而知他正在承受怎样蚀骨铭心的折磨。

“他怎会疼这样？”央谷未末疯了般扯着鸿也的衣领质问。

鸿也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照理说蛊虫入体不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事到如今，除了等着之外也别无他法。

“你说啊！为什么！”央谷未末不依不饶，她此刻半点理智都无。

“陛下，你冷静点！”鸿也道。

“我如何冷静？里面的人是我的夫君！他会如此都是因为我！你要我怎么冷静！”央谷未末哭喊。

就在这时，殿内又传出一声嘶吼后便在无声响。央谷未末终于忍不住，松开鸿也便要冲进去，鸿也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将她打晕。她扶住央谷未末瘫软的身体坐到殿旁的檐廊，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半个时辰之后，商牟烛词终于推开殿门走出来。脸色虽然惨白如旧，但神态已经如常。鸿也走过去为他把脉，发现脉象也无异样，总算松了口气。

商牟烛词任由鸿也把过脉，便径直抱起央谷未末走回殿内。

央谷未末醒来时，满眼尽是雪白，她颤声道：“你的头发……”

这次换成商牟烛词坐在床边，央谷未末躺在床上。他见她猛然坐起身，知她所想，温言安慰道：“内力耗尽而已，不妨事。”

央谷未末还要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抱拥入怀里，只听他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像个老翁。”

明白他其实是在安慰自己，央谷未末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道：“没有，我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我夫君这般好看的男子。”

其实央谷未末这句也不算是说谎。商牟烛词本生的极为好看，黑发如墨时，俊朗风雅，而今白头之后，非但无半分老态，反而平添几分从前不曾有的神秘妖冶，就仿佛那些志异传说中一颦一笑都能倾国倾城的狐仙精怪般。

“在好看，也比得过你。”商牟烛词笑道。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声音在靠在他怀中的央谷未末听来，便更加低沉磁性。可是她心中还有牵挂之事，怕再被他蒙骗过去，便不得不坐正身体直视他道：“你别诓骗我，你身体究竟如何？”

“没骗你，已经无恙了。”怕她不信，他有补充道：“不信可以去问女医鸿也。”

央谷未末忍不住伸手抚着他的头发，心中不免仍是悲切，他才刚到弱冠却为她白了满头长发。

“你还是嫌弃我！”不愿她多思，商牟烛词佯装不悦道。

央谷未末使劲眨了眨眼，忍住眼泪扬起笑脸道：“我只是在想，待他日落雪，我与夫君一同出门，雪覆满我头发，你我便是携手白头了。”

“嗯。”商牟烛词笑应，他又伸手将央谷未末揽如怀中，二人依偎而坐，久久无言。

人世无常，哪怕只得片刻相守，便可地老天荒。

窗外，天刚破晓，朝霞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