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富贵的短处

淑晴悄悄告诉岳千凝，在她走后的那些天，常怀忠没有到过别处，每晚都在书房中独眠。淑晴的话，又令岳千凝感慨许多。其实一个男子，无论拥有多少女子，他在意的还是只有一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只拥有一个就可以了呢？

可惜，事实上，不可以。女子是男子身份家世的象征，贫穷的男子不可能三妻四妾，富家男子却竭尽所能拥有众多女子，哪怕他完全不喜欢。

或许是男子的见异思迁，爱过一个以后就不再爱，然后是另外一个。倘若真的是这样，那冯夫人所说的她从她手里夺走了常怀忠亦不能说全无道理。内心的深处，岳千凝还是同情冯夫人。

如此，在今后在她白发苍苍的时候，常怀忠会怎么待她？是否会牵她的手，吻她的发，对她倾诉温柔？那些距离她是有点遥远，可她还是不由就去想。

岳千凝还想到了岳宇涵，他可以带她浪迹天涯的，为她寻一处无人的深谷，建一座木屋，铺一条青石小路，他们朝朝暮暮，不理世态炎凉，不问天涯归处。他们用高山流水的琴音，舞陌上花开的惊艳……她想若她选择岳宇涵的话，相信他会遵守诺言，一生只守护她一个。

不过都是未知的。岳千凝想，如今看来，王府将会是她一生的幽禁了。

无论她想多少，都有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好好练习舞蹈。不久她就要随常怀忠进宫了，既然他那么看重她，她不能让他没有颜面，

念真亦是重视这件事情，日日陪着岳千凝，偶尔的时候还会指点岳千凝一下。她和岳千凝在一起年久月深，对舞蹈虽然不懂但也可以看得出好坏。岳千凝有念真在身边，虽然念真帮不上什么，但念真的偶尔指点对她帮助极大，岳千凝很欣慰。但是，闲暇之余，岳千凝也想一个问题：念真不能永远留在她身边的。

那一日，岳千凝拉了念真的手对她说，“念真，我还是为你寻一个好人家，你离开这王府，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念真茫然道：“小姐，我做错了什么，你又要赶走我？”

岳千凝摇头道：“我那是赶你走，我舍得么？只是王府太乱，我不想你在此处耽误着。为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日后倘若我有个什么不测，也不用担心你了。”

念真忙道：“小姐，你能有什么不测？小姐大富大贵，就算有什么不测，亦会逢凶化吉的。”

岳千凝叹口气：“念真，你不明白。”

念真道：“我怎么会不明白？我是小姐第一喜欢的丫环，小姐待我情同姐妹，小姐得宠我跟着得许多好处，更受人尊敬，我有什么不满足？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小姐失宠，我就是小姐的伴儿，如同当初小姐不肯舍弃病重的我进入揽月楼一样。小姐让我出府，我去哪里？当初若不是小姐救命，只怕念真已经尸骨就没有了。我不想离开小姐。”

听念真之言，亦是语出肺腑，岳千凝由不得潸然泪下。

念真吃惊：“小姐，有什么事情么？何以这么悲伤？”

岳千凝说道：“念真，是你不明白，我哪里舍得赶你走。只是……我也怕呀。你看，晓夏送命，小兰亦是不明不白送命。我虽然是王夫人，亦不能保证你们都平安。”

念真变了脸色，急忙道：“小姐，这些念真都明白。可小姐与人为善处处都是谦让。相信小姐的今后会一帆风顺，小姐且莫要想旁的了。”

岳千凝摇头道：“不是我多想，而是王府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我们走了这几天，小兰死了，冯夫人溺水而亡。虽然冯夫人罪有应得，然而你想想……她的死，会有那么简单么？说不定就是被某个人灭口。”看到念真面带惊惧，我忙说道，“不过，我想我们只要万事小心，不会发生不测的。念真，跟着我，你就要处处小心谨慎才能保的自己平安。”

念真用力点头：“小姐，我都懂，你放心。”

常怀忠将岳千凝接回王府，实际上是给了她一个练习歌舞的任务，时间紧迫，岳千凝亦没有时间来编写新的歌舞，上次她写好的《红尘一笑》感觉还不错，正好也派上了用场。

那天上午她歌舞许多时间，以至于感觉到极累的，于是坐下休息。一边喝茶一边在脑海里慢慢回想曲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常怀忠告诉她的是朝廷要举办旺年节，是皇上带领群臣祷告天地，保佑国泰民安的，她的曲子，舞蹈的动作够热烈够虔诚，只是曲子的本身适合那样的场景么？岳千凝越想越觉得那词和题目相去甚远。真的，她写的那是什么？那是岁月的感慨情感的无奈，和旺年节毫无沾边的地方。如此一想，岳千凝顿感惭愧，忙到桌案重新构思。

一旁的念真忙问道：“小姐，你不是累了么？怎么又要做文章？”

岳千凝急急说道：“念真，突然感觉我的舞曲歌词和旺年节没有丝毫关联的地方，这不是太可笑么？你拦住外面进入房间的人，我精心再次编写唱词。时间不多，不能再拖延。”

念真忙道：“是的，小姐。”

岳千凝说完不再管旁的事情，拿起唱词细细琢磨：月儿弯弯风儿飘飘，一泓碧空来覆照。星夜千里古道万年，红尘滚滚情淼淼。骤然分离乍然相遇，前世缘分今未了。朱颜依旧怎忍岁月，挽留星月度今宵。珠粉红妆念念如潮，衣袂飘飘对空照。往事汹涌无处可逃，一片寸心怎逍遥。春风扶栏百花俏时，怀抱琵琶踏舞蹈。热风熊熊岁月烈烈，怀抱琵琶我舞蹈。往事滚滚汹涌如潮，牵魂锁梦无处逃。日月更替万古定律，一生锁定谁知晓。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清风浮云一袖抛。富贵贫贱悲欢离合，红尘过往一声笑。

就这些词句，哪里和哪里呀，怎么可以在朝廷那样庄严的地方演唱？更何况是特定的节日。她的脑海迅速搜索和旺年和朝廷有关的字句。

最终，岳千凝还是完成了：建章台上端九五，经纬天地探玄机。华夏处处花艳艳，黄河两岸穆惜月。天子虔诚谋天下，文韬武略响八方。贤明君主壮基业，民族代代永不息。艳阳高高风飘飘，一泓碧空来覆照。君贤臣忠保社稷，万众安乐享盛世。盛世气象日日新，贤君虔诚拜上帝，但愿国泰民安乐，繁荣昌盛日日新。浩然正气撼山岳，慷慨弘志动江河。威武天子真威武，民顺意合太平年。

掷笔案上，她长长松口气。她知道她写的太过于粗浅露骨，还带着献媚的逢迎：大金国真的如此，皇上真的如此？可是倘若不顺应潮流，不趋炎附势，只怕给常怀忠带来灾祸。毕竟他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不给他尊严和颜面，他如何自处？

岳千凝为她自己书写的东西汗颜，惭愧，可她不得不如此，那样的场面，那样的氛围，她要说别具一格，常怀忠会无地自容。为了他，岳千凝不得不出卖自己。是的，她不能辜负他。

念真扭头看到岳千凝靠在椅背上，忙笑嘻嘻走过来问：“小姐，完成了？”

岳千凝闭了闭眼睛道：“是，可这内容连我自己看了都恶心。”

念真笑了：“我明白小姐的秉性，不喜这些矫揉造作的东西，可小姐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置王爷与不顾。”

岳千凝亦笑了：“好好好，你比我懂，你说得对。”

念真深深施礼，故意献媚道：“多谢小姐夸奖。”

做完了这个对岳千凝来说是极其艰难的任务，她感觉轻松自如。晚上，常怀忠依旧一个人静静走进来，看到岳千凝面带微笑，亦是惊喜道：“千凝，今日看起来你分外开心的，可是有什么喜事，给本王分享一番可好？”

岳千凝愉悦道：“王爷想要知道的，千凝如何敢隐瞒？”她把桌案上的词句拿给了常怀忠。

常怀忠忙捧起来看，岳千凝看到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心里也是忽上忽下，她怕常怀忠不够满意，或者我这样露骨的描写不是他的风格。常怀忠许久地看，岳千凝跟着许久地担心，终于，常怀忠把写着词句的薄绢放下。

“好！千凝。你写的果然是好，你的文采出众，将你屈在王府实在是抹杀了人才。也可惜了，你是女子。”常怀忠一脸的喜悦。

岳千凝一颗心总是放下，忙道：“王爷，千凝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歌颂那样的场景，不知道怎样去描述皇家。倘若王爷觉得可以，到时旺年节上，千凝就唱此词曲，舞蹈的动作依然按照之前的《红尘一笑》。还有半月多的时间，倘若千凝发现有什么地方欠缺或补充，就尽量完善。”

皇宫的表演，岳千凝并不惧。在揽月楼那么多的日子，她习惯了表演，亦习惯了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去做歌舞她的心意。皇宫也就是宏伟壮丽了一些，与表演上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不怯，就能表现出自己想要表现的。这首《贺旺年节》，她可以尽力表达的积极向上，蓬勃热烈，她还是相信自己能做好的。

常怀忠紧紧将岳千凝揽在胸前，道：“知道千凝不会辜负本王的。”

岳千凝暗暗叹口气道：“王爷，那些夫人们有比千凝更加高明的，王爷却选择让我跟随你进宫。进宫……无论怎样都是一种荣耀，王爷把这个荣耀给了千凝，倘若千凝表现的不好，只怕又是给人抓了口实，到时候王爷会难做人。”

其实她有更多的担心，只怕她进宫这件事情会遭人嫉恨。到时候，又有许多事端出来，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常怀忠慨然道：“难道还有人来替本王做主不成？千凝不要担心，一切自有本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