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两人犹如几个世纪没见的,相拥在一起泪流满面的诉说着往日的种种,“金泽啊,当年你走的时候头也不回的,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说走就走了咧?”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年的这个苦啊,这几年的心酸,你不在,我跟谁人说啊!你看这城里灯红酒绿的,怎能知道这夜晚的霓虹也是那样的昂贵。在这里一天就要为生计操心一天,为伙食和地盘奋斗一天。
这里的人赶不上咱们镇里人单纯朴实,个个油嘴滑舌的还不办正事,到处都要好处,要份子钱,这钱凑不齐,给不起,在这里真是寸步难行啊。别看这城里听起来比咱老家气派,有面子,可谁又能知道,这城里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啊,你看看我这几年,几年没见了吧,看我都瘦的跟个柴火似的了。”
两个人对于苦痛经历的回忆声引起了周围一圈露宿人的不满,原本是个挺好的时候,好不容易大家找到了可以供自己睡觉的地方,还被这两个“相见恨晚的同乡”所打扰了美梦。
刚刚好不容易睡着的人们都被吵醒了这可是让人们怨声肆起,不过这也算是个好事。这倒让那险些打起来的两群人结成了同一个阵营,而他们共同敌对的人则是吵醒他们的这两个家伙。
就这样沈金泽跟杨震天两人老生常谈了整整一夜。
从小时候两人同穿一条开档裤子开始讲起,从泥娃娃光屁股的时光讲到眼前的近况。从今晚讲到了第二天天都亮了,两人还没讲完。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开始沉默的时候,谁知道还没过多久又被杨震天扯出了话题。看来关键的时候还真是一个家乡的人最亲啊。
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上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单元。出了国,中国人聚在一起,血脉相连。除了镇,同乡们聚在一起,出了市,同省的人聚在一起,人们总是对自己熟悉的,居住过的地方倍感亲切。无论认识与否,同镇,同乡,同市,同省,同国,这些词汇,往往是在自己走投无路或者身陷险境的时候被显得格外显眼无比。
而这些年的事情,沈金泽静静的想起,当年自己的家里是如何复杂,而自己又是如何出来闯荡,自己本来有上好的文凭,却也落了个混混的结局。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无论自己如何与命运抗争,最后还是被生活和命运所鱼肉,所玩笑。自己也终究是命运的一个棋子。
记得家乡,沈金泽曾经也是回去过的。
那次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沈金泽爸妈他们刚刚吃完晚饭,妈妈还在厨房洗碗,大家习惯性地聚坐在一团商量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分享着周围发生的新鲜事。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数不尽的故事,讲不完的心里话,这时候都说开了。见闻也好,趣事也罢,总之事那样的亲切,教人怀念不已。
?沈金泽走进门的时候妈妈看到他,忙碌的脸庞还露出少许惊愕也苦盼,“你个兔崽子,也不跟你妈你爸联系,这么久怎么也不知道通个电话报个平安,你心里还有没有眼前的这个家,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妈妈有多担心你,你回来,怎么都不打个电话说一声,还好让我给你做点你爱吃的好菜好饭,这可倒好,不但没有可口的饭菜,连剩饭剩菜都没有!哎,你这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这么久没回来,我看看我的大儿子,有没有什么变化,有没有成长。。。。。。”妈妈埋怨的声音在沈金泽耳边响起,迟迟不肯褪去。好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一切变的这么熟悉。家的感觉在此时此刻竟是那样的牵动这个游子的心。
“快,进去,跟你大伯父打个招呼。”沈金泽被半推半就地走进进了客厅,客厅的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样陈旧,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灰尘的痕迹,摆设还是以往的陈设,位置仍是以前的位置,只是越是熟悉越是容易的产生了错觉,质问自己是不是这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沈金泽打了声招呼,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一家长辈们就聊起了很多事情,姑姑好像有什么事情似的,大伯父一直在耳边叮嘱,爸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下头不停的抽烟。
“三妹,他看你还是签了吧,既然所有人都签了字,到时候就算老总要开除,也不可能把你们所有的工人都开除了啊,”二伯父首先打破了沉寂很久的气氛,但是换来的只是众人的唉声叹气而已,“你们工厂也确实欺人太甚了,你看你,做了这么久的工,还不过只是这一点点工资,怎么养活你们一家?更何况妹夫又死得早,你一个带个孩子也不容易,还是签了吧,要是成功了,那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些?谁跟钱过不去啊?”
沈金泽从他们的话中也听出了些什么,看来是姑姑的厂里的工人要联合签字上老板那里讨个公道,估计是因为前几天他们老总又减了工资的原因吧。这年头赚钱真难啊,本来每个人就干了三千的活,却开着几百块钱的工资,这样的事放在谁那谁都是受不了的。本来工资就不高,厂长老说效益不好,工资更是降了好几次,这可怎么让人吃得消。人其实本来都不是爱挑起事端的本质,不过被逼急了,那就不一定能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来了。
“可万一没成功呢?要是裁员怎么办?要是裁员咱们这些闹事的可是一定会被裁下去的,到时候不但工资涨不了,连来源都断了。吃不了兜着走啊!这时候走错一步可真是……咱们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要是这路走错了,还真是不好过啊。”姑姑的神色变的越来越慌张,她更是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太清了,“这……这这……怎么才好?大家想一想到底怎样才好,也不知道咱们现在是这么想的,可厂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你们说他是会涨工资还是裁员呢?”
姑姑垂下头,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默默的想着心事。“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团结一致才好,一门厂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员工,一起闹的话,我还真不信他敢裁掉你们,法不责众。
是大家一起闹事,现在又不是一个半个的,你怕什么,就算裁员也不会裁到咱们的头上。无论是这件事情的发起者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又不是带头的,只是应和而已,是大伙的怨念太多才会想这样联名找厂长的,不要怕了!”
大伯父在一边很久才冒出一句话,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我说啊,你们就是要闹一闹,也最好是闹得越大越好,
富贵险中求嘛!你们说是吧,这时候大家一定要齐心,不怕没结果就怕心不齐啊,这里面要是到时候厂长收买了几个带头的,他们声势下去了你们再不齐心,这结果可就说不好了。所以我看啊,大家齐心,不贪图一时的钱财,大家一起谋大家的利才是上策。”
沈金泽看到一边的奶奶怯怯的凑近姑姑,“咱们还是不要了吧,万一闹出个什么乱子之类的怎么收拾,我老太太什么都不懂,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想着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有一份安稳的日子过就足够了,干什么要去整那么大的乱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伤到自己家人不就是得不偿失了,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也不求你们做儿女的能有多大的出息,我就想着你们能有份工作养活的起自己就行。
别的自求多福,我不在乎别的那些虚的。我老了,多了也管不了,但是就是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为了那么几个钱,这样也不值得,不就是几百块钱吗,有了也撑不着,没了也饿不到,咱们不要就是了,让他们别人争去吧。孩子还没长大,还得读几年书哩。等着咱有了知识,也用不着为这一点芝麻大的小钱操心了。等咱有了知识,咱去当劳力劳动者,咱不去当体力劳动者。咱不去参与那些事去啊,好孩子。别让我为你们操这个心。”
奶奶坐在姑姑身边,语重心长的说着,向来胆小怕事的奶奶最怕的就是惹出什么事。自从爷爷过世后,奶奶就是家中的老祖宗,家里的事情奶奶只是惟愿不会出什么事,安安心心的就好。她老人家也不求子孙能够光宗耀祖,就是平平安安的就好。说来,其实,老人们都是这样的心愿,没有年轻人那么伟大的报复而已。
年轻人们,总是想着在有生之年出去闯一闯或者作出点不寻常的事情,这也许就是两代人想法的不同了吧。爷爷走了以后无依无靠不说,要是再伤到了孩子,这老人家的心还真是放不下,所以啊,就算他们最后要做这个事,最后也得瞒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