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十点了。是不是遗忘了什么。温子刹努力回想，记忆拥抱着四小时前还未死去的夕照。而那虚妄的温暖没有持续多久，便和温子刹伸出的记忆触手同归于尽。温子刹只能忆起梦境中短暂的几个片段——明明很短，温子刹却沉睡了这么长。
温子刹有些困惑着抬起目光，沉默如谜的夜色笼罩着身旁的墙壁、面前的一颗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巨大梧桐，然后沉沉压在目光尽头的社区花园。
这样的冬夜，连万家的灯火都寥寥无几。
温子刹拨通了沈雨欣的电话。通了几声后，他的声音在温子刹踏出社区门口的瞬间响起：“喂。怎么？”
“你在干什么呢？”街上的路灯让温子刹的声音多了份暖意。
“还在外面吃饭呢，和老板。”沈雨欣笑了声，温子刹可以清楚地听见那边酒杯的碰撞。她敷衍了那边几句，温子刹听见了椅子移开的声音：“你怎么了，现在可是十点半。”
“就是问问你”温子刹轻松地看着一辆大卡车从温子刹眼前呼啸而过。
“温子刹等我，我就来！”他喊道，随即压低了声音：“出了什么事吗？”
“喂！温子刹！”这时，另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是通过电波，而是从身后直刺刺地传来。温子刹一个激灵回过头，“恩？”
“好了，温子刹先挂了。晚上你尽管来，温子刹不关手机。”沈雨欣匆匆的声音被温子刹的右手放下。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你啊？”沈雨欣笑了笑。
“家在附近啊。”温子刹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盘算着沈雨欣突兀地出现。
“原来你住在这里啊。”四处打量街景，“那你怎么跑出来了，还在打电话呢——和女朋友？”
“是朋友，不是女朋友。再说，哪有女孩看得上我？”温子刹眨眨眼，帅气的脸廓。
温子刹真的笑了：“你这是去哪儿？”
沈雨欣很受用地一笑：“去‘万紫千红’找朋友玩，那里十点开场，他迟了些……来（他指了指车后座），要是没事一起去呗。”
温子刹的心脏重重一跳。
“那些朋友人都很幽默和善。”沈雨欣见温子刹不动，以为温子刹是因为怕生而尴尬。
“恩……好，我知道了。”温子刹上了沈雨欣的车
“万紫千红”的霓虹在已然沉睡的冬夜里格外显眼，那种自负的姿态似乎以为整个城市都在向自己俯首称臣。讽刺的是，那由电流聚集的光芒，在招牌上呈现的是“Nice
Dream”的字样。当温子刹们到达时，雨彻底停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散落在路面。B有些费神地寻找干燥的摩托停放点，温子刹在一旁哈了口气。白色的水雾浅浅升起。那一刹那，温子刹恍了神。
“走吧。”沈雨欣指尖转着钥匙，像温子刹走来。
“其实，他不喜欢喝酒。”温子刹轻轻说道。
“呵，真是好男人，也没见过你抽烟。”沈雨欣笑了，“呵”的瞬间也造出了同样的水雾。
“其实我试过，只不过是不习惯而已。”
“没有人第一次就会习惯。”沈雨欣真诚地点了点头，右手顺势搭上温子刹的肩膀往前走。“酒也一样。”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第一次大量喝酒还是在高一，那晚一群朋友陪他回家。他还记得他吐了一路。”
温子刹嗤笑一声：“真的？”
两人谈笑着走入了酒吧的入口。
“她们走了。开房间去打麻将也不事先给他发个短信。”按灭手机后，沈雨欣懊恼地向温子刹大喊。此时，温子刹们挤在人群正中，难以理解会有这么多人在这样一个冬天聚集。这样说来，酒吧活像一个温暖的地穴，挤满了等待冬眠的蛇熊。
“那也真难得他们会在胡牌前给你回短信。”温子刹向他眨眨眼。
沈雨欣不屑地耸了耸鼻子，转身寻找桌子：“来都来了，喝几杯再说。”
温子刹们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了各种与温子刹无关的灵魂，顺带着它们附带的沉沦与乐悲一同离温子刹远去。如果可以，温子刹本能将这所有相关或不相关的人群赋予一个庞大的故事，就像往常那样。但此刻，灯光像头皮屑一样粘在身上，在温子刹们从舞池上岸后，依然与头发一起紧紧贴在头皮。这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温子刹坐在旋转小凳上，心里不知觉地产生莫名的落空。
“这还是头一次和你在一起。”沈雨欣轻松地拿起酒杯把酒升上三分之一。
温子刹点头。人与人的交往无不如此，温子刹们总会在不经意间熟识很多人，过多的擦肩也会成为一种日常的交流。看多了脸，面容自然也会烙入记忆。这个时候，温子刹们完全可以掘弃彼此的姓名抑或私人的曾经，刻意地，向对方蓄起一个微笑。
温子刹和沈雨欣就是这样相识的。或者说，有幸他们知道了彼此的姓名——世界就这屁大一点——然后一直就这样保持着“正在相识”这种状态。事实上，温子刹和大多数人，也就是这样，而走向了陌生。
但说实话，温子刹自己也没有彻底相信过。温子刹只是给自己一个‘让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在浪费时间’的借口——父亲根本没有外遇。是的，他和别的白领一样，朝九晚五，在办公室里低头处理文件，也许路过的老板的女秘书会让他疲惫的心情好上那么一点，但绝对是井水不犯河水。
春树说的吧，那本《神的孩子全跳舞》……”
温子刹笑着摇了摇头，别过脸打量着这个五光十色的人群。多好的一个女孩了，当时没有她，温子刹怎么会打开这样的一个世界呢？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一天，到现在对温子刹依然是一个奇迹。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彻底改变了温子刹的生活。
温子刹的眼前出现了沈雨欣的样子。她的面容即使在如此世俗的场所依然那样纯净。那些虹光似乎都无法侵染她，只能悻悻地围绕在她身边，无法触及。
温子刹们默契地环顾四方，玩粉的那个桌子上的人们正闭着眼睛，随着音乐笨拙地摇摆着。而舞台上的那个金孔雀的表演已经进入了互动环节，
回过头，霓虹下温子刹们一路踩碎了无数的水洼，连同上面倒影的无数的“Dream”也一同湮灭在这动荡的安宁的深夜。
温子刹曾对莫如曦提过他的父亲，可当时莫如曦以为温子刹是因为父母离异，才……。现在想想，温子刹对她说这些话时，他的心里，该是多么的忧伤，痛苦。
亲在沙发上回过头。温子刹沉默地点了点头，飞速走回自己的房间。温子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走的那样快，以至于把电视机里欢乐做作的广告、客厅暖黄的灯光、从厨房传来的香味、隐隐传来的妈妈的哼歌声、以及好久不见的父亲的容颜……统统扔在了身后，像是在紧张地保护一个可耻的秘密。
房门关上了，再没有光线可以钻入这厚实的黑暗。
太多的琐碎在脑海中翻腾，然后把这海洋撕扯成了空白。温子刹只是想回家好好泡个澡罢了。这个卑微的念头一闪而过，再没有了回音。还是黑暗好啊，多么柔软的触觉。温子刹抱紧了自己。
“温子刹和沈雨欣，这样不紧不慢地临近结束了吗？”
温子刹很不情愿地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这不是一个让人期许的发展，无论是对于小说还是对于生活。读者不会满意，作者自己也无法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承上启下。这是一个巨大的瓶颈，让之后所有的情节都断了层。小说需要转折，可生活按部就班，根本不给人留有余地。
所幸的是，那一日，温子刹接到了沈雨欣的电话。
“无论如何，一定要见上一面啊。”她的声音断在了电话的忙音里。温子刹揣摩着她的表情，满意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温子刹们在街边的咖啡店见了面。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向远方还在街头搜寻的温子刹招了招手。她穿的竟然是温子刹们第一次相识时的衣裙，尽管现在的季节依然还是时而飞雪的冬天。这女人疯了，温子刹缓缓摇头，却不禁想起那一天她在温子刹耳边低语：
“做你的眼睛一定很有趣。”
“有趣……是么？”温子刹低喃着那天未曾说出口的这句，自嘲地步入玻璃门。
可温子刹还是悠悠想到她小小的家和那张小小的床。尽管进入那个家时，她没有开灯；离开那个家时，温子刹走的匆忙。可温子刹依然能从那个空间的细微处明白她的处境，不必明言。
不知为何，温子刹竟然想到了“命运”这个词。大煞风景。
温子刹咀嚼着她最后一句话，又陷入了沉默。奶茶店里的音乐声悄然响起，钢琴的抖动让温子刹心头一颤，这是Damien
Rice的《9
Crimes》。九宗罪。
Is
that
alright
Give
my
gun
away
when
it's
loaded
Is
that
alright
If
u
dont
shoot
it
how
am
i
supposed
to
hold
i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