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嗯，我知道了。”莫如曦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收拾好情绪回过头来的时候，姣好面容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波澜不惊，适才的凌乱惶然仿佛都只是一场幻觉，尽数消失不见。
“今天先到这里，回住处吧。”莫如曦低着头淡然吩咐莫如夏。
“是！”莫如夏立刻应答了，启动了车向莫如曦的住处驶去。
透过后视镜，莫如夏无意间扫过了莫如曦的微微低着的容颜，心里却有些诧异。
小姐今天是怎么了？虽然从表面上没有看出来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凭着他这么久以来跟随莫如曦的直觉，肯定是有哪儿不对…
回住处的路途上，天色渐渐的暗了。高架桥两侧的路灯早早亮了起来，发出饱含暖意的橘色灯光。车行驶的快而平稳，与无数的车辆、行人擦身而过。
莫如曦在这个城市的房产之一——总算是到了。
莫如夏停好了车，替莫如曦打开了车门，恭敬的请她下车。
莫如曦微微颔首，走下了车门。
“小姐，您回来了。”这处别墅的老管家略有些激动的迎了出来：“欢迎小姐回家！”
真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小姐，他曾以为小姐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儿来了的。小姐健康平安的回来了，只是…夫人呢…
“沈伯，这几年来有劳您了。”莫如曦再怎么冷静，此时心里也有了一丝触动与感怀。她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老年人，由衷的说道。
“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沈伯的手微微有些哆嗦，却笑的一脸暖意：“小姐是累了吧？房间都是收拾好的，您的那间房更是连布局都没有变过，每晚我们都会去清扫。”
莫如曦眼中终于闪过了一缕感动与温暖，她边向正门走边回头说：“沈伯，莫儿多谢您为莫儿费的心，您身子近年来如何？”
沈伯与莫如夏在后跟随着，听见莫如曦发问赶紧回答道：“好得很。”
莫如曦仰头注视着童年记忆里的每个角落，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如潮水一般的过去疯狂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回到这里，到底是对还是错？莫如曦意识到，自从回到了国内，她便常常觉得软弱无力，和徘徊。
只是除开她自己，还有谁能保护她呢？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了。
不论是咬着牙还是落着泪，都一定要沿着既定的路程一直走下去，绝不能有犹疑、停滞不前，不是吗？莫如曦攥紧了拳，径直走到了童年时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前。
“沈伯，真是辛苦您了。我这便安顿下来了，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您也快去歇着吧。”莫如曦对白发苍苍的沈伯微微一笑，发自真心的说道。
“那小姐您就先好好歇着，有什么吩咐差人来叫我就是了。”沈伯颤颤巍巍的听从莫如曦的话，转身走出了房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莫如曦推开门，一股因为光阴而沉积下来的浓重岁月感扑面而来，带着些许熟悉的、却又一直抗拒的气息与过往，这样冷漠冰凝的气息瞬间漫过了莫如曦的全身。
沈伯并没有说谎，房中的一切都还如旧，与记忆里的并没有什么更改。
熟悉的雕花床榻，熟悉的红木柜子，熟悉的圆形窗子…莫如曦轻轻的踏入了这片记忆中神圣的所在地，缓缓的闭上双眼，轻柔的、小心翼翼的感受着自己现在所能触碰到的一切，用双手触摸着身边的曾经十分熟知的一切，反复的在心中默念“这里原来曾是我的避风港，心灵的慰藉之处。”
“小姐…”莫如夏见莫如曦一直轻闭着眼，微仰着头，生怕姐姐有什么不妥，马上带些不确定的语气开口唤了一声。
莫如曦睁开双眼，面容仍是安静得如一片平静如湖水：“我没事，莫如夏，不需要担心的。”如曦转身坐到了床榻上：“你揣测一天了吧。”
莫如夏听到莫如曦的话，猛的抬起头，又低下去，低声答：“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莫如曦轻轻蹙着眉头，打断了莫如夏的话：“可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吗？”
话说到这里已带了一些凄凉与冷酷的意味，莫如夏浑身一震，只沉默着不答话。
“好了，你这几天来也忙得累了，今天晚上好好歇息吧。”莫如曦并没有再多说，而是放柔了语调，想打破眼前的僵局。
“恩……好”莫如夏迟疑的应了一声，退后几步向莫如曦欠了欠身字，才轻手轻脚的帮她带上了门，退了出去。
一室清净。
本来就已是夜晚了，莫如夏走了以后，整个屋子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凄清。
在童年的记忆中，这里是最最美好的，是她曾经朝夕相伴的地方，不是吗？对于那时的她来说，这儿，是家、是归宿，或者说是天堂都不为过。只是如今…人走茶凉，物是人非，罢了，现如今还哪里有什么永远，永恒。世界万物都无法在同一时间而保持不变，又何况这件早就“废弃”了的居舍呢，时过境迁，渐行渐远而已。
莫如曦轻轻靠在了床幔之上，嘴角却漾起了一丝冷笑。
而她莫如曦，也是今时不同往日，绝对不是过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命运了，如今的她，眉宇间多了分笃定与坚持，当然也少补了那阴冷的寒气，想必该是读遍了世间悲喜，看破了人间离合，杀戟更是早已充斥着自己冷漠的眼球，于是便拜托了成了不再是被别人鱼肉的日子
现如今的莫如曦已然可以担起来自己生活的一切了，她已经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和未来负责了。
这些变化正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话。想来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许多位置也都该换了一换了，那个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也应该有新主人了，那种世袭制度早都该搬家了，弱肉强食的道理真的该在如曦的身上应验了。
“绝不会、绝不可以再是，人为刀俎，我为我肉！”莫如曦在心里狠狠的对自己说道，握紧的拳头，已变了颜色，手指不知疼痛的深深陷进肉里。红色的液体好似祭奠着自己苦痛的过往。
有多久没有这样睡过一个安安稳稳的觉了呢？想想看，这样好的机会还真是不容易啊。
莫如曦揉着眼睛从梦乡里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温暖的金色阳光跳跃着从古朴精美的大窗中直射进来，透过树叶形成不规则的小光斑，映在莫如曦白皙细腻的面颊上。很舒服…很温暖…，真希望时间都可以停留在这一刻，真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一直定格在这里，将纷争与权力，仇恨与狠毒暂时放在一边。莫如曦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面躲了一会儿懒，才掀开被子翻身穿着拖鞋下床。
她只穿了件睡衣走到窗边，半睁着眼睛懒洋洋的看着窗外和煦的阳光。鸟儿兴奋雀跃的啼叫声时不时传到莫如曦的耳中——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该出去散散心，莫如曦在嘴边喃喃道。
等到莫如曦沿着儿时的记忆梳洗、换好衣服下到大厅时，沈伯和莫如夏早已将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了，沈伯还张罗着房里的佣人们做了过去大小姐最爱吃的早餐。
看着记忆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东西，莫如曦甚至有了一种一切都回到过去回归原位、时光倒流的感觉了。
“沈伯，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这里是否已经都荒废的无人问津了。”莫如曦在桌旁坐了下来，真心诚意的对沈伯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伯依然忠心的守着这里，风雨交加，世事更迭，他却从来未曾改变、移动过分毫！也许对于沈伯来说，一个老年人，却能如此的细心、周全，不得不让人心生谢意与感恩。而对于自己，除了大小姐的身份，更像是孙女吧。
“是小姐您太客气了，快吃吧。”沈伯笑了，转身张罗着莫如夏也坐下来用早餐。
“莫如夏，今天的行程是什么？”莫如曦啜了一口热牛奶。
莫如夏立刻停下了手中的碗筷，答道：“小姐今日定好的行程是去华夏医院探望夫人。”
莫如曦点了点头，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妈妈已经昏睡了多少年了？沉默中又带有微不可闻的痛苦挣扎的容色，从自己很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只是见到妈妈不动的表情，不曾闪烁的紧闭的双眼。想想现在自己已是不小了，不再是小孩子无依无靠，不再是需要父母的襁褓，而是已经拥有能力操控自己的一切了，可是妈妈呢，到底要到何时才能醒过来呢，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女儿已经强大了起来，已经可以面对这一切了呢？
“小姐，恕我多问一句，夫人现如今怎样了……？”沈伯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踌躇了半天才从嘴里艰难的吐出了这几个字，虽然知道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