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多事之春

南出的路上，正好经过邱邑。

邱邑是何怀绪的封邑，是北冥最大的一个城池，且城外沃野广袤，所以，也是北冥最富有的一座城池。除了平都，邱邑排第二，没哪个城池敢排第一。

当年，他处心积虑的要让先皇把邱邑封给他，其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上忠心不二的他，其实在邱邑养了三万精兵强将。当然，这个只是暗中进行，没有人知道，就连张展雄也不知道。这次，他才不会蠢到去带五万兵马送死。

所以在经邱邑时，他让三万精兵强将，也悄悄随行了。

到时候，胜利而归，他就可以功盖震主，想那儿皇帝也不得不向他低头了......

南泽皇宫，怡心殿内。

诗桃将自己秘制数天的药从怀中掏了出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楚云宵，

“皇上，你确定要这样吗？”

楚云宵长叹一声，

“只要她不死。”

“可是，这样只会更糟，到最后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这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诗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他做这些事。

“给她服下吧。”沉默了好一阵，楚云宵沉沉道。

诗桃看了看他，无奈，只好将那药给昏迷中的莫婉清服下。

“皇上，这药只能管一个月，一个月后，药效自动消除，她就会恢复正常。”她微微叹了口气，“若是药下得重些，就能管上一年或者两年，可是你又怕伤了她的身子。”

楚云宵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招了招手，让她退下，并交待她继续秘炼此药。

此种药名唤“无忧散”，是他无意中在一本《东夷岛志》上看到的方子，只是包着试试看看的心情，让诗桃研制，没想到果有奇效。在给莫婉清服用之前，他们让一个得了抑郁症的老宫婢服过，她果然不再焦燥，不再狂暴自虐，每天只是乖乖地重复着睁开眼睛所做的第一件事。

他看了眼帘外的绿绮，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琴。他在相府大火后的废墟里找到的，一直珍藏着，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她再次弹起这把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诗桃说过，两盏茶后，她自然会醒。

楚云宵看着呼吸平稳的莫婉清：这会儿该醒了吧。一想到此，他的心不由忐忑起来，他不知道无忧散对她是不是同样有效，她会不会再伤害自己。

正想着，只见莫婉清的眼睛陡然睁开，呆呆地看着上方，然后微微移动双目，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感情。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

“婉清，肚子饿不饿？”楚云宵缓缓扶起她，轻声问道。

莫婉清微微点头，但脸上仍然无喜怒哀乐，呆呆的，好似婴孩儿一般。

楚云宵微微皱了皱眉，忙起身将一旁早已备好的参汤端了过来，亲自喂她。她居然一口接一口的，不过片刻便将参汤喝完。看来这无忧散并非真的让人无忧，而是把人变呆了。

也罢也罢，只要她不伤害自己就行。

“婉清，我们下床走走可好？”

莫婉清又是点了点头，末后，被他扶下床，走出寝闺，走到那把绿绮旁，

“想不想弹？”她看了他一眼，呆呆地扬了扬唇角，然后径直在绿绮前坐了下来。

纤纤十指，轻轻跃在冰弦上，动听乐耳的曲子刹时从指间弦中流淌而出。

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曾经他们共同创作出来的，名唤《余生曲》。

山河星月远，云兮。碧水长天青，雁兮。终相守兮若鱼水，不离不弃兮相永相随......

奈何，现在的她一言一行都出自本能，就像是鹦鹉学舌，就像劳作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是花开花落一样，而非心中情感所带。不然，她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和着琴声吟哦那阙他亲自作的词。

“皇上，大司马王虎求见。”

内侍的匆匆来报，瞬间打断了他的千愁万绪。

他瞧了瞧莫婉清，她依然呆呆在坐在那里抚着琴，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而已。

“知道了，你退下吧。”他忙招了招手让内侍退下，生怕打扰到莫婉清。

来到前殿时，王虎正忧心忡忡地在大殿内踱着步子，看到楚云宵走出来，忙上前跪拜道，

“参见皇上。”

楚云宵坐定，

“起来吧，“见王虎面色凝重，似有要事，“王将军可是有要事相奏？”

“皇上，臣闻听前方来报，说北冥已大兵压境，不日将到颖都城下。”

楚云宵的心咯噔一跳，

“立刻调动兵马以守为攻，再派人证实，看看此事到底是否属实。”

“是！”

王虎刚离开，又一个人匆匆来报。

楚云宵一看，竟是华城邑宰，孔行。

“你怎么来了？”

“回皇上，华城，华城已被北冥的大军攻破，现在他们正在城内休息，不日将去攻铜城。”孔物灰头土脸，衣衫凌乱，身上满是伤。看来他是死里逃生，来报信儿的。

楚云宵万万了没想到，北冥竟会暗中偷袭他们。

眼下，华城已丢，铜城不日将沦陷，还有大军直逼平都，连连急报，实在让他措手不及，急得焦头烂额。

“你先去馆驿休息，我马上调兵遣将，准备回击。”

他只知，如今，他们已成被动局势，处于下风。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先保平都。平都一旦被攻破，那么整个南泽就危险了。

怎么会如此突然，那北冥皇帝不是个昏君吗？况且，大权都没有在握，怎么发号施令，那些手握重权的权臣又怎么会突然想打仗了？还在是在他才回宫没多少日子，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思来想去，他觉得必定事出有因，似乎一切都是算好的。

楚云宵吩咐宫婢好好照料莫婉清，自己急步往御书房走去。

他要好好看看两国地形，找到最好且最快的应对方法。

刚走出怡心殿，突然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皇上，”......

再次醒来时，他的床榻边围拢了一大群人，有太医，有宫婢，还有他的皇叔。

个个两眼通红，面色悲哀，心情沉重地看着他。

楚云宵莫名地看着他们，缓了好一会儿，突然想想孔行与王虎的急报，忙从榻上坐起来，

“你们都围着我干嘛？皇叔，快调兵马去支援铜城，助守青城啊，不然南泽的半壁江山就被北冥给蚕食了，到那时，我们如何对得住列祖列宗。”他苦苦哀求道。

楚行舟微微叹气道，

“皇上，不可啊，北冥大军已逼近颖都，我们保住南泽都城要紧，一旦都城失守，南泽将完啊。”

楚云宵一听，差点儿没气得吐血，

“哎，皇叔，你听我说，颖都城一定会没事，颖都城城墙坚固高大，护城河河水极深，城门坚不可摧，城内只留四万精兵强将，一定可以守得住，把剩下的兵马全部调往东部华城铜城一带，能保住一座是一座。”之前，他的想法与楚行舟一样，首先想到保得是颖都。待孔行走后，他仔细分析了一下，似乎北冥走得这一招叫声东击西。

想来，他们怎么敢背水一战，直接用倾城之力来攻颖都？就不怕后方失火吗？

他们派往颖都来的一定是少数兵马，大部分兵马一定在华城那一带。

“皇上，不是皇叔不相信您，您瞧瞧您自己，被个女人迷得七昏八素，弄得晕头转向，怎么会有个清醒的判断呢？”

楚云宵一听，不由怒炎中烧，腾的一下从龙榻上跳下来，指着楚行舟的眉心道，

“皇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与此同时，他觉得前胸后背一阵剧痛，疼得他直冒冷汗。

诗桃一瞧，不由大惊失色，

“皇上，您不能动！你身上的伤口已经发火溃烂，您再这样激动，只会让伤口越来越糟！”说着，她便上前欲扶他上榻。

不料，他竟一把推开她，

“哼！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泽被你们这一群庸臣给毁了！”

楚云宵倔强地冲出人群，踉踉跄跄地往御书房去了。

他让内侍紧紧地把守着御书房的大门，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来扰。

夜，沉沉，星，明明。

楚云宵伏在案上，手指着地形图，一点一点地看着，摸索着，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身体弱得如风烛残年的老者，弱不禁风。

其实，他身上的病痛早就发作了，只是他一直隐忍着，不让人发现。他不想与莫婉清有片刻的分离，更不想让她出了他的视线。直到他自己不能控制地倒地下，才发现竟是如此的严重。

诗桃被堵在御书房的门口，默默流泪。

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神仙也无力回天。

“皇上，您就让诗桃进去为您上点药吧，您这样下去，会死的。”她苦苦哀求道。

可是此刻的楚云宵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发现铜城虽然离华城最近，也是进攻南泽中心地带的必要城池，可是却是易守难攻。即便攻下，他也有法子再夺回。因为在铜地的西面，是一道险隘，由于地势险要，还时有猛兽出没，因此不易被人发现。险隘之中有一条不宽的河，时值春季多雨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