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任过往逐水流

淑晴马上意会，拿出一锭银子送到杨禄面前，说道：“我家庶夫人赏你银子了。”

杨禄忙推辞：“庶夫人的赏赐王爷已经代赏了奴才，这个奴才断然不能收的。王爷还特意嘱咐奴才，请夫人不必忧虑其它，王爷一切都会安排。”

杨禄如此说，岳千凝亦不好勉强。

杨禄走去，岳千凝才让念真打开箱子，却原来是一箱子赤金元宝，怪不得方才杨禄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走得吃力。

岳千凝明白常怀忠的意思，他知道她手头并不宽裕，在这个时候一定又要花费许多，所以特命杨禄送这些最实惠的东西给她，目的自然是让她应付一切。

看着这些元宝，岳千凝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常怀忠看上去并不是细心之人，却很明白她的处境，心知肚明想的周到，她该感激他的。看着这些元宝，岳千凝却只是出神。

淑晴倒是高兴了，笑道：“这下夫人不必为给众人的赏赐发愁，奴婢也会为夫人打理的更加周详。”

岳千凝点头，叹道：“该有的都有了，你看着安排。”

有时候，看一个人对旁人好不好是有外在的表现的，那就是金钱。有钱了，如果愿意，旁人是能够明白你的慷慨的，这是现实。

下午，一切都靠了淑晴绰绰有余的安排打理，岳千凝也清闲了。原来有钱真的有诸多好处，关键的时候不会发愁。

岳千凝在想，如果当初她不是因为身无分文，会把自己抵身到落红坊么？那样的话，她的人生将是另外一番境界。

看起来，诸事不由人。

独自临于窗前，感受阳光穿透窗纸照射到身上的微暖，看窗外的瘦竹被风吹动，设想春风吹来后，这竹子又是怎样一番模样，是不是年复一年的重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明年的她，又是什么模样，用什么姿态面对世界？

岳千凝是中秋时节到的王府，之后是起起落落的磕碰，却也不知不觉过完秋天，连这冬天也即将结束。时间真快。

此时新春佳节，虽然表面上天寒地冻，然而春意已经在远处阑珊，时光的酝酿让季节变换。她似乎看到含苞的蓓蕾静待枝头等待春风的洗礼，然后才尽情地绽放。

而韶华时间的我，等待的又是什么？她的一生，在来到王府以后就成了定居，无论怎样都没得改变。漫漫人生，她又能够做些什么？是不是就这样的寄生虫一般将人生过完？心底里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然而她又能够如何？她是女子，注定了她的一生只能随着夫君，夫荣我贵，倘若有一日夫君落魄，那么她也随之落魄，这就是她的一生。有时候，岳千凝很不甘心，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同男子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却又因为女子就是男子的附属品而无奈接受事实，只做女子该做的一切。

暖阁中的炉火燃烧很旺，听得见银碳在炉膛中噼噼剥剥地轻响，保持着室内的温度。岳千凝微微扭头，目光循着炭火燃烧的声音望过去，炭火烧的很旺，显示蓬勃的生机。她知道，炭火在过后就是一捧白色的余烬，经风一吹，四散开去，落地为尘，随水而去，无有痕迹。人的一生，何尝不是这样？无论怎样的叱咤风云，最后总归是在默默无闻中耗完气息，成为无形，化为无影。

那么她呢？骤然想到了自己，她的最后结局除了能够预料到的不能预知，这个过程又是怎样的？岳千凝一片茫然。

她在落红坊时，和穆惜月郑丹在一起的时光俗人成为过去，那时的谈论却有很多留在温度记忆深处：关于当前，关于以后……说了那么多却没有谁谈论过死亡，没想到死亡却提早来临，其中的一个早早离开人世，化为尘土了，让她心中怀有无尽的遗憾和难过。

也许是为了对郑丹纪念，害怕她的形象在我心中淡化，也许是为了打发排遣心中难以言说的苦闷彷徨，岳千凝突然想给郑丹画一幅画像。

没有旁的干扰，因为熟悉和了解，郑丹的形象在她脑海里栩栩如生，她一气呵成，郑丹的音容笑貌就在绢上永恒了。相信每一个人认识郑丹的人，只要看上画像一眼，马上就知道是她。

对着画像深深凝视，岳千凝又想起了某人写给郑丹的悼词，穆惜月拿给她看，令她想了很多的一首词，内容她记得清清楚楚。心中喟叹，情不自禁提笔将词写在绢帛上：遥看凌波，恍然仙子落眼前。相逢不言，依月青竹自高洁。不觉伸手，才知水中月。伤心难画，月影飘落旁人家。碧霞难留，翠云天上空悠悠。思恨成殇，滴尽沧海泪一行。

滴尽沧海泪一行……想着最后这一句，岳千凝木呆呆发愣。

“唉……”

背后突然一声轻叹，岳千凝忙忙回头，是念真。

不提防念真就在她身旁，岳千凝醒悟过来，看念真。念真却低眉看着绢上的郑丹，说道：“小姐，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她了？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能处理好，却来想她，不是徒增伤感么。”

岳千凝怔怔说道：“新年了，我们都忙着过年，她却不能看到新年的景象，实在让人遗憾。”

念真轻轻摇头：“遗憾的事情多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小姐，还是想想眼前，想想自己，我们又有多少事情没法处理？”

说话中，淑晴轻轻走过来，看到郑丹的画像，惊讶道：“夫人，这画中的女子，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么？太美了。”

岳千凝轻轻说道：“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可惜红颜薄命……”我看到了淑晴的遗憾惋惜的表情，想来她觉得这样美丽的女子不该是死的吧。

念真说道：“小姐，不要多想了，死者已矣。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说着抬眼看我，目光似乎在告诉我，思念归思念，现实归现实。

岳千凝看念真，点头，她明白。

“夫人能把故人画成这般模样，可见夫人对人情深意重，让人心生感动。只是，她们已经去了，夫人就顺其自然，节哀顺变。生活中不如意的，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很多，若都记在心中，就太沉重了。该忘记的就忘记，不要被那些过去的事情所负累，这样才能够更好地生活下去。”淑晴说道。

淑晴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笼统地劝说开导她，却也说得情真意切。岳千凝又转向淑晴，深深看她，然后点头。

岳千凝身边的人虽然少了一半，她却没有因为人少了她就失落，也没有觉得房间里有多少寂寞。念真和淑晴都是聪明的女子，每一次遇到事情她们都应付的游刃有余，处理事情得体大方，不要岳千凝操心许多。就在她烦躁或者郁闷时，她们的劝慰安慰也是体贴入微。

她们都是令岳千凝感动的女子。

看着她们，她微笑：“你们都成生活的哲人了，反倒是我了做生活中的庸人，太多事情都无法释怀。好了，都听你们的，我会把她放到她们去的地方。”一面说，岳千凝一面慢慢把郑丹的画像卷起来。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们不能忘记：就是晓夏的事情。她死了，我们不能让她就这样屈死，多留心一些，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或者有谁口中露出什么破绽来，都不可轻易放过，你们一定要让我知道。”

新年了，晓夏和郑丹一样，都要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和她们隔离，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觉得冷清，岳千凝表面上能掩饰的不漏痕迹，心里还是凄凉。

“是，夫人（小姐）。”她们同声应道。

提到晓夏，淑晴和念真的眼角眉梢还是露出难过。

晚上了，在念真和淑晴的服侍下，岳千凝用梅花香汤沐浴身体。

明天是除夕，兴隆八年的最后一天。除夕是个全国欢庆的节日，辞旧迎新，合家团圆。王府要举行团圆晚宴，她虽然被降为庶夫人了，却也是有资格参加晚宴的。

岳千凝希望她也辞旧迎新，把旧年的污垢统统丢弃，用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希望新的一年里她事事顺利，时时快乐。她要用清爽干净，简单明快的淡雅风格出席晚宴。

氤氲的水雾在弥散，室内蒸腾起一片迷蒙的甜美气息，如同仙境一般的。面对的两个人也朦胧而有了距离，是一种飘渺的特异感觉。

岳千凝躺在浴缸中，让温热舒适有着梅花幽香的水滋润皮肤。她发现她的皮肤真的那样好，瓷白的颜色，温润如玉的光滑，甚至是一种晶莹的剔透。也难怪淑晴和念真总是夸奖她的皮肤好，在她认真看自己的时候，也觉得很好，心里是一种欣慰。水温适宜，让岳千凝产生一种倦怠，靠在浴缸的边缘，轻轻水流如同温柔的梦幻，令我昏昏欲睡。念真轻轻为她按揉，岳千凝觉得浑身轻松酥软，希望这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被彻底清除，还她来年的清爽和利索，她希望一个崭新的开始。

洗浴完毕，淑晴为岳千凝披上白色的浴袍，淑晴为她拭擦头发上的水珠，头发上的水将锦帕浸透，念真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姐，你的头发这么柔亮，缎子一般好看。”

岳千凝亦看到了她的头发，长到腰际的头发，在烛光下闪着锦缎一般黑亮的光泽。最近，她发现她的头发也是越来越好了。

岳千凝转脸，看着念真手里握住她的头发细细摩擦，说道：“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是你们在洗发液中添加了养护头发的东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