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含混不清

常怀德轻轻叹气，摇头道：“老王爷身子一向不好，又偌大年纪，稍微添加一点病症他就承受不住……谁都明白他是油尽灯枯境地唉……”

岳千凝看到常怀德眼里深深的痛惜，毕竟父子连心，父亲到了这种地步，骨肉之间岂能不疼痛？连她，也难过的。

若是普通时刻，岳千凝会给常怀德安慰，可因为晓夏的原因，她的心坚硬起来。

岳千凝咬了咬牙，问道：“老王爷突然如此，就是因为晓夏的那一碗汤么？”

这样的问话有些恶毒，可她就是想知道实情，也想看常怀德怎样回答，怎样看待这件事情。问完了，我岳千凝紧张地看着常怀德。

常怀德看着岳千凝说道：“这个，说实话本王不知道，太医也没有确定老王爷就是服食了什么锁引起……猜测吧。”

原本岳千凝还因为常怀德会动怒，至少也不会对她的问话客气，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令岳千凝悲哀之余伤心更甚。既然是这种情况，却把无辜之人置于死地，如此草菅人命良心何忍？

岳千凝咬牙说道：“二王爷也是明白人，既是如此，又如何断定老王爷就是被人所害导致的？不是无稽之谈么？要知道，无论是哪一个‘权威’做出错误判断，都会伤及无辜，人命关天……”

常怀德用哀怨的目光注视她：“你是指晓夏之事。这件事情小王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你应该知道，对府中的诸多事情小王都不插手，所有过程也就都不清楚。小王也没有料到晓夏会死，最后还连累到你头上，这岂是小王的本意？”常怀德又真诚说道，“千凝，小王能帮你什么？”

岳千凝直视常怀德：“你能帮我让晓夏复活么？”

“千凝，这件事情伤害了你，小王知道……但是请你冷静。”常怀德许久说道，“老王爷是小王的亲身之父，若是有人害他，小王自然不会放过。你做汤为老王爷滋补身体，是善良的好意，小王我都明白。为什么会生出这些事来，小王并不清楚。小王相信你，对于别人，小王不了解的你让小王怎样相信？看你的反应，你认定晓夏是冤枉的。千凝，若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了，需要小王帮助的，小王不会袖手旁观。”常怀德说完了，定定看岳千凝。

到此时，岳千凝突然意识到她的过分。晓夏的事情又不是常怀德的错，她何以这样对他？她也太过于心急，连理智都失去。

岳千凝也突然想到，当初是她错了，若是她向他求救的话，说不定晓夏不至于丧命……是她的矜持，是她的性格害了晓夏。此时却在常怀德这里撒气，常怀德不但没有怪她，还好言解释，令她羞愧。

“……对不起……”不知不觉，岳千凝的眼里浸了泪。

“千凝……”常怀德急了，“千凝，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回去时，岳千凝和念真采摘了好多梅花，她们两个每个人的怀里都抱了很多，几乎被梅花所包围，又像是把一座梅山移了回去。

淑晴看到岳千凝怀里抱了那么多的梅花，埋怨念真道：“怎么不回来告诉我一声，让夫人如此劳累。”

念真嬉笑道：“小姐喜欢的紧呢，不听我的话，硬要自己来抱。”她的口气仿佛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岳千凝笑着说道：“不碍事，我喜欢。”

淑晴的脸上溢出喜悦：“梅花的芬芳都被带到我们房子里了。”

而岳千凝只能笑，只有她知道我的她有多苦。她的事情，到现在为止，看起来已经告一个段落，算是平稳，岳千凝也不想让她的情绪影响大家。她们也很久没有开心过了，实在不想再让她们跟着她纠结，因此她只能装在高兴。

“其实，它们在树上才是最好的，属于所有人，属于自然，却被我们自私的带回来，加速凋零。”忍不住，岳千凝还是说了。

“小姐，也许这是梅花最好的归宿，正是它们想要的呢。安享在树上，也许可以活的久一些，可不被利用等于没有价值，和白活一回有什么区别？小姐，怎么又想那么多……”念真一边把枝上疏落的梅瓣取下来，一边皱着眉头说道，说完又看岳千凝一眼。

岳千凝知道念真是在阻止她胡思乱想。常怀德和她谈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念真没有走近，也不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但念真知道常怀德肯定会安慰她，当然他也影响了她的情绪。念真害怕常怀德给她带来不愉快，不希望她被旁人干扰，她希望她走出阴影走向快乐。念真的话，是在极力引导她开心。岳千凝懂念真的意思，对她报于一笑。

淑晴也说道：“念真真会说话，其实也就是这样啊。长在枝头活的长久一些，但总归也是掉落在地，最后消失。给夫人的玉手捧回来，是夫人对它们的恩宠了呢。”

岳千凝又苦笑摇头，望着梅花，不知是喜还是悲，亦不知道我的这种行为是仁慈还是残忍。梅花还正是旺盛的浓艳，我就用这种方式让其凋零，不知道梅花若是有知觉又是怎么的想法，是希望待到自然的枯萎零落而亡？还是希望我这般的将它芬芳在最浓烈的时候采摘？当然，无论那一种的结局都是死亡，这一点相同。

岳千凝突然想到了自己，她愿意要什么样的结局？无论富贵贫贱，死亡是必然。她的死亡是她自行了断还是在岁月中顺其自然？自我了断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比如晓夏自尽……其它的死亡形式就不由自己了。

那么，高升怎样，下落又怎样？她原本不该为被降为庶夫人一事耿耿于怀的，原来还是放不下，岳千凝不甘心就这样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这是耻辱啊。

想着又是茫然。

淑晴精心挑选出一枝最浓最艳的梅花插入瓶中，又和念真细致地把那些梅瓣摘下待用。

因为梅花，房中芬芳如春，岳千凝却又觉得是繁华落尽的枯寂。

她想起了晓夏，她没有等到繁华落尽，而是用绝决的方式把她的美丽容颜硬生生留在世间，种植在别人心中。也许，她的死亡方式才是最美。

晓夏岳千凝，眼前出现晓夏娇俏的身影，幻想若是晓夏采梅，又是怎样的神态？

淑晴笑道：“今日的梅花闻起来格外香，是不是因为出自夫人之手？”

念真笑道：“是啊，同一种事物在不同的人手上是不同的，味道不同，姿态不同，也许是感觉不同。”

岳千凝静默片刻，没有参与她们的说话，慢慢起身走至案头。她亲手调墨，展开一张素娟，提笔在上面描画，她描画的是晓夏。晓夏刚刚去世，岳千凝对她的音容笑貌还记忆深刻，因此几笔就将晓夏的轮廓勾勒出来，然后她细细描摹，明媚的眼眸，笔挺的玉鼻，微翘的唇角，耳轮上闪耀的珠子耳坠。

晓夏是因为她丢失的性命，她对她晓夏有着深深的亏欠，岳千凝希望晓夏永远活在人间，所以不会只让她的一个头像作为摆设。在岳千凝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设计，她要将晓夏的完整描画出来，让她的亲人朋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晓夏。岳千凝要细心地描出她的风骨，为她着上最美的衫裙。

到底是岳千凝的画技高明，还是晓夏生就的美丽？她让晓夏身着淡粉色裹身华衣，袖口两支翩然起舞的蝴蝶，腰间用浅蓝色丝软烟罗结一个淡雅的蝴蝶结，明快简洁，清新淡雅，非常的适合她。

看着晓夏的画像，仿佛她轻启朱唇，盈盈浅笑唤我，“夫人……”，“夫人”……

就是这样美好妙曼、灵秀可人的女儿，烟消云散了，怎不叫人痛彻心扉？

晓夏……

凝望着画像，心里不由激荡澎湃的浪潮。岳千凝知道，晓夏就如同天边的晓夏，她晓夏般模样的存留是在她心间，世上已经没有和她一般无二的人了。岳千凝没有识人的慧眼，却绝不相信晓夏去做害人之事，晓夏不过被人利用为岳千凝做了牺牲品，因此晓夏的死是岳千凝心里的殇，令她不能释怀。

岳千凝想早日查找到晓夏的真正死因，也好早日给晓夏一个交待。

许久，岳千凝转身时突然发现身后两个人影，猝不及防岳千凝险些惊叫：“你们……”

淑晴见岳千凝受到惊吓，脸上都变了颜色：“对不起，夫人，奴婢……是看着夫人专注才没有敢扰乱的，夫人笔下的晓夏和活的一样，奴婢也呆了……夫人……”没有料到她的惊吓反倒而惊吓了她们。

岳千凝回复过来，佯作无所谓对她们笑：“还以为你们在忙着摘取梅花，谁知道你们在这里。”

淑晴松了口气：“夫人，已经好长时间了呀，奴婢们都弄好了。”

念真突然怅然说道：“小姐，晓夏是因为受了小姐牵连而身亡，还是晓夏身亡牵连了小姐？”

念真的话让岳千凝再次难过，是有人拿晓夏做引子来陷害她的，只是手段太过毒辣，用的是晓夏的性命，好叫她害怕。

“这件事情……”岳千凝喃喃道，“晓夏是因我而死的，我肯定……”

如今，岳千凝已经不是那个多出来的夫人，那个人如愿以偿让我只做一个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满足？但愿他以后不要害她，不要再和她计较，还她一份安宁。

至于岳千凝，没有了夫人的身份，她也还是她。如果今后的日子是她想要的淡泊宁静，那个人，反倒而成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