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伊人已去
穆惜月所描述的情形悲惨凄凉。
此时,岳千凝心中惨然:郑丹那样庄重激烈的死亡,却是被戏谑一般的埋葬,好一个对比的讽刺。是对爱情的讽刺还是对郑丹的讽刺?
她的眼前出现了凄惨的景象:盛装的美丽女子,却被如同鬼魅一样的人拖曳着,在肮脏的地面被拖的面目皆非,然后被拖到一个荒芜的旷野,被草率地扔进一个浅浅的土坑里,接着是一锹黑色的泥土毫不犹豫毫无吝啬地扔下去……
真的就这般凄惨?岳千凝不敢想象。
泪水在脸上滚滚而下,如同开了一道细流。
若是知道出府会得知郑丹自杀的悲惨事情,岳千凝宁愿在王府闷死。
眼泪不停流淌,眼前模糊一片。岳千凝哽咽着:“那你们是如何……如何知道郑丹姐姐的死是因为一个男子?那男子又是什么人,郑丹姐姐为他惨死,他就完全不管么?无情到如此地步,郑丹还为他去死,值得么?那男子,残忍到没有一点人性,算什么男人!”
也许是岳千凝难过的糊涂了,郑丹选择自杀他不在,怎么能管得了?不过肯定是他让郑丹绝望而死,他总归也是一个残忍的家伙,卑鄙的家伙。
穆惜月泣道:“我们纵然是妓女,也是靠了自己的技艺,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子。我相信郑丹姐姐亦是洁身自好,没有出格的。郑丹姐姐之死是不是和那个男子有关,只是我们所有人的猜测,没有证据。因为平素没人见过她和那一个男子过从甚密。若说有什么,还是在郑丹姐姐死后。在郑丹死后不久,有一个俊朗男子突然到翠微楼寻找她,得知她死去的消息后,那男子刹那惊呆。后来,那男子出了很高的价钱征得翠微楼妈妈同意,在郑丹姐姐的房里住了一夜。他走后别人发现他在墙壁上留了一首词。还有后来,郑丹姐姐的坟墓被修整的十分堂皇,我想为郑丹姐姐修墓的人一定是那个男子。”
看起来,郑丹一定是有了及其特殊的经历,穆惜月忙忙地问:“那……那个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穆惜月摇头:“没人知道。他在郑丹姐姐房里住过一夜,还是旁人看到那首词之后的猜测。姐姐也明白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去那种地方岂肯透露身份姓名?他的行踪隐藏的十分巧妙,就连翠微楼的人亦没有多少是见过他的,至于翠微楼的妈妈,还指不定得了多少好处为他守口如瓶呢。”
岳千凝又急忙问穆惜月:“那男子留下的词,你记得吗?”
听穆惜月的话,她明白那个男子一定有着特殊的背景身份,因此刻意隐藏。就如同她的当初,常怀德见过她多少次她不知道,常怀德见过她多少次她也不知道。要找到令郑丹自杀的男子,这词句是唯一的线索。
穆惜月点点头:“郑丹姐姐是自杀,旁人都忌讳,她的房间许久都没有人住。我听说了她房间有人留诗词,忙去看,幸好那词还在,我用一方锦帕写了下来。喏,那锦帕我带着,姐姐请看。”
穆惜月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锦帕递于岳千凝。
岳千凝忙接过来展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遥看凌波,恍然仙子落眼前。相逢不言,依月青竹自高洁。不觉伸手,才知水中月。伤心难画,月影飘落旁人家。碧霞难留,翠云天上空悠悠。思恨成殇,滴尽沧海泪一行。
好凄凉的词!处处成空,当事人无能为力的悲哀跃然纸上。单单字面上,看得出当事人的多情。若是深究,唯有了解那时的情形……
岳千凝细细揣摩,突然发现词句中所指的并非一人,而是两人:一个凌波,一个翠云。翠云自然是指霞光万丈却成空的郑丹姐姐。另外一个凌波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指的她,是么?依月青竹--是不是指她冷凝竹?
如此不知对错的联想,吓她一跳。若是指她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常怀德。认识她的人千千万万,许多不过是贪恋她我的美色,真诚对待过她的没有几个。常怀忠娶了她心满意足常怀德失去他是终身遗憾,剩下的对她真心痴情的人就是岳宇涵,岳千凝相信她的岳宇涵不会和郑丹扯上任何关系,不会是让郑丹死的那个男子,岳千凝敢保证。就这样,除了是暗中关注她却没有得到她的常怀德,还能是谁?如果那人不是常怀德,岳千凝就再想不出那个人是谁了。
穆惜月方才说过:岳千凝走之后郑丹自杀的。难道是常怀德在得知与岳千凝之间无望的时候再次到花柳巷,结果遇到了郑丹并与之交往?因为岳千凝,他寄情天上的碧霞,却碧霞难留,翠云飞入天空成了千载遗恨,纵然是把沧海之水化成永远的泪,亦是难以挽救了。
到底是不是?是岳千凝的理解牵强了还是这就是事实的真相?有这么巧么?
岳千凝的眼前映出常怀德第一次与她面对时的面容,带着隐忍,还有愤懑。
悲,这是多么的可悲,可恨!
岳千凝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往锦帕上:相逢不言,依月青竹自高洁。不觉伸手,才知水中月。伤心难画,月影飘落旁人家。碧霞难留,翠云天上空悠悠。思恨成殇,滴尽沧海泪一行……
不用说,这词是哀悼郑丹的,但牵扯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岳千凝不知道是她的自作多情把那个人看成是她?常怀德对她说过,他与她还有常怀忠之间的事情,若不是常怀德的那些话,她也不会把另外的那个女子想成是她。
倘若那个人真的是她,那么郑丹姐姐的死,起因还是她,罪魁祸首还是她了?
怎么可能!
“姐姐--”
穆惜月虽然难过,但此时已经过去多久她已经平静,看到岳千凝如此心中诸多疑惑。
岳千凝倏然抬起头来,看到穆惜月眼里的疑惑,也许是她沉思的时间太长了,穆惜月怀疑什么。可是这锦帕上的词句,岳千凝如何能不多想?
“依依,这上面的词句,就是那个男子留下的?”她不敢相信,她怕。
也许就是她想多了,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呢,可她就是心惊肉跳,万一……万一呢?
“是那男子留下的,我看到以后按照原文抄写下来,没有做一丝改动。至于那男子,我没有见过,无处打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历。词中的意思,我亦无法理解。”穆惜月一双泪眼看着岳千凝,所有的表情都在显示着迷茫和疑问。
岳千凝微微点头,也是,穆惜月又能知道什么?
穆惜月却问:“姐姐,你看出词句上有什么破绽?那个人,姐姐可有一点目标?我知道姐姐是聪明的,难道姐姐根据词句中的意思猜想或者知道了什么?”
“不不,我都不知道。”慌慌的摇头,岳千凝否认穆惜月的问话,心头却跳的厉害。
穆惜月的目光中都是探寻,岳千凝有一种被看穿的惶恐,如芒在背。也许事实根本就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是的,郑丹死亡的时候她已经离开落红坊,远离了郑丹,郑丹和谁接触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知道?
穆惜月的目光中露出惨然的惆怅,还是失落:“也是,姐姐都不在了,又怎么会知道……”
再次看锦帕上的词句,岳千凝心头震动不已。这里包含的意思,只有写作者自己能够解释,或者说死去的翠云明了,又怎么是旁人能够猜出来的?
郑丹的事情,她希望不知道……不知道……
岳千凝喃喃说道:“依依,唯一能够知道的,感觉这男子并非有意伤害郑丹姐姐。”
穆惜月点头:“是,这点我还是相信的,但是,郑丹姐姐还是死了。”穆惜月突然呜咽,“姐姐,你离开了,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可是郑丹姐姐走了就是永远的离开,我们今生再也无法会面。”
她懂穆惜月的意思,换做是她,也同样是穆惜月的感觉。原本可以谈心的朋友都突然走开,那种无助的孤独深入骨髓。
岳千凝深深叹口气,对穆惜月说道:“妹妹,郑丹姐姐已经去了,我们徒然悲伤也不能挽救什么,能够做的就是为她祈祷,祝愿她的下一世幸福平安。至于我,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联系你,无论到任何时候我们都是好姐妹。你一个人在那边多多保重了,若有合意的男子,一定要好好把握,姐姐就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穆惜月撇去泪水轻轻一笑:“是的,姐姐,我们沉在伤感之中也于事无补。郑丹姐姐亦不愿意我们为她悲伤。至于我,会按照姐姐的嘱咐为我的以后打算,亦希望姐姐能够好好保重。”
岳千凝重重点头。
原本是愉快的会面却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弄到满心悲伤,有什么办法?
西沉的太阳光已经下了窗户,房间里是微暗的黄昏,给人压抑和沉闷。
穆惜月起身告辞:“姐姐,我该回去了。”
岳千凝怵然惊醒:原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走出王府的时候满心高兴,如今却落得满心悲伤。
“世事无常”,其实岳千凝体会的已经很深刻了,在她父母惨遭不幸的时候就知道。如今,又一次把这四个字强硬的塞给她,汝之奈何?
念真看她难过,只是安慰:“小姐,郑丹小姐已经去了,伤感于事无补。”
岳千凝依旧难过:“念真,你说好好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没了?若是意外也就罢了,郑丹是自杀,生命只有一次,珍惜都来不及她却选择不要,我都不知道是为她惋惜还是为她悲伤了。”
念真叹道:“小姐,每个人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郑丹小姐是傻了一些,无论怎样都不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舍弃不要呀。只是这些都是我们没法管的,小姐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岳千凝也不想去想,只是她怎么能不想?她还不知道念真是什么看法,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郑丹这件事情和她扯上关系?想来念真是不知道的,不然她就更加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