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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冤家路窄
眼下,邢夫人遭遇不测,她该去看看。转而又想,邢夫人这个时候心情一定不好,情绪亦出于激动的状态,她若是贸然去了,邢夫人见到她会不会更加显得难过。
岳千凝无法不想这些,邢夫人怀孕亦是下了很多功夫的,突然没了孩子怎么会不难过?能不恨?常怀忠身边的女子不计其数,此时独独邢夫人一人怀孕,她绝对会想以此来获得常怀忠的宠爱,结果却失去了母凭子贵获得宠爱的保障,她能不疼痛?她能不恨常怀忠宠爱的那些女子?岳千凝还想到一层:她是常怀忠最宠爱的人,邢夫人见了她是不是同样的恨?
岳千凝暗暗摇头。
她还是很想去看望邢夫人的,因为她们的深厚的情谊在,为了从哪一方面说,她也是该去看望邢夫人的,可她胆怯。最主要的,岳千凝此刻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抚邢夫人,其它的她也实在帮不上忙。
楞了许久,岳千凝低了头,声音已经微弱:“蓝姐姐,我也很想去看看邢姐姐,可是觉得我现在去了有点不妥。”
隐隐约约的,岳千凝还有一种预感,不仅仅是邢夫人的事情,今后这王府还会出事。
蓝夫人走了,岳千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应该是她没有心情,一切对她来说好像都是空的,仿佛邢夫人流产之后空空的子宫一样。
慢慢走出房门,院子的阳光一派明丽,灿烂明亮的刺眼,仿佛虚幻一般,有一种空灵。那些落光叶子的树木赤裸着黑瘦的枝桠,枯萎的花草颓废着软弱的身体扑倒在地。
这是冬季,萧条枯萎是这个季节的本色,来年春暖花开时,定然万紫千红。只是,春天还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来?
岳千凝心里郁闷,极想在远处走走,最好是旷野,那样才能把她心中的淤积彻底倾吐出去。可是,她知道不能,她又能够走多远?能够去哪儿?
“念真,我们依旧去请琼苔园看梅花,可好?”岳千凝无法确定是去还是不去,转而问身边的念真。
“小姐有兴致,我就陪着小姐去。”念真笑。
每当小姐不开心的时候,念真总是想法哄小姐开心。只要是对的,她不会违拗小姐的意思。
琼苔园。所有的积雪经过昨日一天已经完全融化,消融的雪水没有完全渗透到泥土里,有阴暗之处结了一层淡淡的薄冰。
梅宛的梅花开的正好,岳千凝想再次去看看。吸吸鼻子,嗅到了让她心醉的幽香,那厚实诱惑的香气实在让她神往,不由的眼前出现那红红白白晶莹妙曼的花瓣……
然而岳千凝终于还是没有走往那边,她心有芥蒂,怕那一日的感受回来困扰她。
沿着光滑的曲径,脚下有一种虚飘的感觉,岳千凝漫无目的地行走。寒冷的天气中,柳树只有细瘦干枯的枝条,新鲜婆娑的柔绿了无踪影,让人心生悲怆。
唯有那竹,依着高墙,黑绿的剑状叶子露出硬折不弯,给她苍凉的心带来些许安慰。
转过一面红墙,岳千凝看到了挺立的松,虬髯枝干扬着墨绿直冲云霄,挺拔成力的雕塑,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她的视线里四周萧然,唯有它带起一片苍翠,孤单又高远,穿透了寂寞和苦难。
岳千凝握住了身边念真的手,痴痴凝望那墨绿的顶端。她知道,就算是诗意疯狂的季节,它也没有花枝摇曳的梦境,没有蝴蝶翩跹它的舞姿,没有蜜蜂来弹奏它的心曲。它的灵魂已经孤寂到一个不可攀登的地方了,唯有清风能够歌唱它洁白的梦,白云能够做它思绪的神。
岳千凝很想在这松树下舞蹈一曲,舞蹈她希冀寒霜过后的鲜艳,然而她只能用心来舞蹈了。
慢慢的跨过一道石桥,清纯的湖面敷着薄薄的冰,在耀耀的阳光中反射晶莹的亮,寒气也丝丝地四处散逸,湖中的浮萍应该在一个地方安静的熟睡,等待来年的春水温暖它才能苏醒。还有湖中的鱼儿,还好么?她不知道鱼儿是否睡的极好,她期待它们的活泼。枯败的荷枝伶仃着细瘦的枯萎,岳千凝期待它们的迎风飄举。
对于未来,对于春天,对于温暖的希望,她还是有殷殷的期待,不是么?
枯柳下系着的那叶小舟搁浅,她想踏上它泛湖采莲。
她痴痴张望,说不出心里的百味杂陈。
昨晚,就在昨晚,常怀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孩子被人谋害,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和她的温存?若是那个时间他恰好在邢夫人处,发现了邢夫人的异常,说不定能挽救一切……岳千凝好难过。她是善良的人,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邢夫人是她要好的姐妹,邢夫人失去了孩子她同样难过。想到邢夫人的痛彻心扉,岳千凝的心里堆满了惆怅和难过。
琼苔园,偌大的园子,空旷无边,没有万紫千红的呼吸,没有如梦绿茵的温馨,纵然是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亦没有丝毫暖意,岳千凝有些瑟缩。
默默陪着小姐的念真还是察觉了小姐的冷意,关切道:“小姐,你看你都冷了,已经出来很长时间,我们回去吧,可好?”
岳千凝笑看着念真,轻轻摇头,然后把目光望到了远处。
回到院子里是好,暖阁里有一枝怒放的梅花吐着清冽怡人的香气,铜炉里的炭火燃着热气腾腾的温暖,回去是很好,然而她不想回去,想到邢夫人的痛苦,她无法享受温馨的安逸。
“念真,邢夫人小产了,就在昨夜。”岳千凝对念真说了这个无关回去不回去的话题。
念真轻轻牵小姐的手,岳千凝感觉到她的冰冷冷了念真的手。
念真轻轻摇了摇小姐的手,说道:“我知道,小姐。只是小姐难过能起到什么作用?你为她伤神,也是辛苦你自己,无事无补。”
念真的话是对的,岳千凝不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可她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还有惭愧。
岳千凝想,如果邢夫人流产的时候常怀忠不在她房内,她或许就没有这般的自责和难过,就好像邢夫人的孩子是她谋杀了似的。可惜事实不能更改,邢夫人痛苦的时候她在和常怀忠温存。真的不知道邢夫人是不是恨她?
岳千凝心里七上八下,慢慢的移步,转过一座假山,假山的岩石上结着白色的冰凌,折射着晶莹的虹光,分外美丽。我想象的到明年的春季,它会喷射出琼雪碎玉,会有泠泠淙淙的清音。那时若是手捧琴弦弹奏一曲,该是何等的妙韵。
假山后有一座亭子,亭子在寂静中静默着,仿佛在思考。她看到粼粼琉瓦泛着清冽的冷光,翻卷的飞檐跃跃欲试。她忍不住,顺着台阶缓缓上移。及至整个亭子在眼前落定,岳千凝才发现亭子里原来已有一人,不是别人,真是二王爷--常怀德。
为什么偏偏又是他?岳千凝一惊,忙转身想要离去。
她不愿意也不能再次和他相逢,若是他再说什么她怕接受不了。眼前出现和他第一次的邂逅情形,又想起了昨日的演奏,岳千凝只想匆匆离开。
刚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常怀德的声音:“孟夫人留步!”
原本岳千凝也能装作没有听到赶快离开的,可鬼使神差她停下了脚步,就好像他的声音是一条绳索,绊住了她的双脚。
已经停步,再次装作没听见已经不能。既然不能避开,岳千凝只得拿出夫人的姿态,落落大方对他施礼:“二王爷万福。”
常怀德是王府的二王爷,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她先对他施礼也显得她端庄大方知书达理。
念真跟在小姐身后对常怀忠施礼,又四处看了一眼,说道:“小姐,我去摘些梅花,就在下面等你。”说完又对常怀忠施礼,然后匆匆而去。
为什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常怀德相遇?仿佛是刻意,也只有岳千凝知道纯属偶然。不过王府中的是非太多了,若不是昨日常怀忠为她伴奏,或许就算旁人碰到也没有什么,现在不同往昔。也许是她自己多心,可她不能不多心:这样和常怀忠在一起太过冒险,岳千凝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夫人,这么没有旁人,小王亦不是第一次见你,还有一切前因你都知晓,又何必如此躲避?”常怀忠的口气里满是苍凉和悲哀。
岳千凝很害怕常怀忠的这种状态,就好像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
“对您没什么,而对我不同。”岳千凝还是明确说出了她的意思。
常怀忠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岳千凝,许久叹一口气:“既然不同,你就是在意的了。小王不在意。王王府中,小王只是一个虚设的人而已,你可以把小王作为一个虚设的人,不用认真,这样你就十分轻巧了。”
没有完全弄懂常怀忠的话,但他话里的隐痛和愤懑岳千凝是听得出来的。
身处王府,但王府中的那些事与她毫无关联,她也不是事事都挂心都去参与的人,常怀忠和她说这些毫无意义。岳千凝不想让自己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不会去管。
她也不想被任何事情牵绊,但常怀忠的那些话射影很多岳千凝表面可以置之不理,内心里她不会置若罔闻,都是非同小可的,她怎么又能够把他看作是虚设的?
岳千凝说道:“如此甚好,那二王爷您也就把我当成一个虚设的不存在的人吧。”
常怀忠没有料到岳千凝是这样一种态度,一时愣愣看她。
既是如此,又何必还有什么多余的纠缠?岳千凝想还是赶快脱身的好。
没有和他道别,只是对他点点头,笑笑,岳千凝匆匆忙忙走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