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雪落知多少

一小口汤从口腔慢慢流入喉咙，岳千凝感觉到特别的舒畅：温热的恰到好处的温度，丝绸一般的爽滑，甜中带一点微辣，散发出纯正的香气，清淡柔棉，味美可口，那种说不出的舒适直通四肢百骸。

这种汤岳千凝之前没有喝过，来在王府也是淑晴第一次为她做的。淑晴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生怕做不好，各个环节都不敢大意，确实用心。

岳千凝喝得满口生津，愉悦非常，喝完后把碗递还于淑晴，赞道，“你做的汤越来越精致了，这般好喝。”

淑晴听了夫人的夸奖知道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脸上绽出欣慰的笑容：“这汤奴婢以前做过，来在这里怕不合夫人口味才没有做。汤有些辣，不过说是有驱寒提神的功效。今儿天气寒冷，做一点给夫人用。若夫人觉得好，今后奴婢就做给夫人。”

岳千凝展颜一笑：“好，有劳你了。”

淑晴忙道：“只要夫人喜欢就好。”

这一天岳千凝过得非比寻常：得知了许多不该得知的，也做了许多许久没有做成的事情。她感觉到累，却也是极少有的充实。

晚上，念真把灵芝式如意烛台上的红烛挑亮，一只只红烛发出暖暖的微醺的鹅黄色灯光，像几只橙子在闪闪发光。

岳千凝默默抬首望着，看那艳艳的暖光摇曳着，给安静的房间添了几许温馨和祥和。

注视这灯光，岳千凝突然想起了常怀忠的生母--二老夫人。这个寒冷的雪夜里，她是安详地在烛光下陪着生病的老王爷么？她不知道二老夫人的内心深处有没有厌烦或者怨恨，二老夫人当真是甘心情愿陪着老王爷的么？

究竟，老王爷对二老夫人有过多少感天动地的好，让二老夫人原本有些微词的内心凝练成晶莹的骨朵，开出只对老王爷专心一志的独一无二的圣洁花朵？

岳千凝的眼前闪出二老夫人的身影，尽管老年却依然残留了当年风姿卓绝的影子，一步步行走的时候有点趔趄，那应该是年轻时候的袅娜……

可惜了，岁月无情。

岳千凝想起二老夫人的鬓边有几许银丝，她知道那是岁月的晕染，是沧桑的痕迹，二老夫人究竟走过怎样的路程，心里有过多少划痕和幸福？旁人都不知道。

岳千凝又想起了老王爷，不知道他对二夫人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不知道他可曾有过对不起二老夫人的地方。在他卧床的日子里，二老夫人年年如一日的守候照顾，他在心里作何感想？

岳千凝来在王府虽然有段日子了，和老夫人的接触亦是不少，却从来没有从老夫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老王爷和二老夫人之间如何如何的话，包括二老夫人对老王爷的照顾。难道老夫人无视二老夫人的存在？到此为止，哪怕二老夫人已经完全落为照顾老王爷的工具，老夫人也该知道她丈夫的身边有另外一个女人呀。

岳千凝都无法理解。也许是她的年龄和阅历无法提供给她思考特殊问题的智慧。

岳千凝又想到，同样是人，为什么男子就能把完整的情感破解的支离破碎，点滴的分给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而所有的女子无论有多少情感都只能给同一个男子？她不知道这是否公平，却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大金国的社会就是如此。

诸多问题就这样纠结在她心里，缠绕了她的思绪，岳千凝定定地看着那烛火。

念真看小姐发呆，忍不住出声：“小姐，又想些什么，这一日里你做了多少事情，有过一刻的清闲么？又在动脑筋了，别总是这么伤神。”

也是，念真说得对，那么多的问题呢，岳千凝一时能想清楚么？

她对念真浅笑：“我想起了二老夫人和老王爷。虽然老王爷卧病在床很累人，然二老夫人不离不弃的照顾，两个人不也是一种幸福么？他们……他们算得上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让人感动。”

念真点头：“说起来也是啊，夫妻之间能有这种不离不弃的相守，当真是幸福。只是，老王爷的正夫人是老夫人呢，都不知道老夫人怎么想。”

念真的话叫岳千凝低头，是这样：爱情原本是两个人的事情，在有了众多人参与当中之后……还是纯粹的爱情么？

岳千凝无言。

念真却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是似有似无的茫然：“小姐，好像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老夫人对二老夫人照顾老王爷有什么意见或者看法，难道老夫人不以为然么？”

岳千凝猛然抬头，想不到念真亦有这般想法，倒是出了她的意料。

岳千凝说道：“也许是他们都年老了，对这些都不在意了吧。念真，你不觉得老王爷和二老夫人是幸福的么？”

念真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小姐我脸上：“看上去的幸福的。小姐怎么认为？”

岳千凝沉思一下，说道：“看上去是幸福的。当然，真正幸福不幸福在他们的内心，外人看的只是表面。”

太多人都会假装，谁能真正猜透旁人的内心？岳千凝觉得，在老王爷方面，能得到二老夫人无微不至的自始至终的照顾，应该是幸福的了。至于二老夫人，她禁受过那么多的痛苦和挫折，内心已经有了承受一切的坚定和强大，她的外表已经不再显示内心，又有谁知道她真正的感受？

念真突然一笑：“小姐，老夫人本是老王爷的原配，如今的老王爷却是完全由二老夫人照顾，她反倒而成了一个局外人一样。却也不听的她有过什么说词，很奇怪。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幸福？”

念真的问话依然叫岳千凝深思，谁知道老夫人的内心又是如何？

自从，玥玥我到王府，老王爷和老夫人二老夫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一个稳定的状态，从来没有听他们或者旁人说过什么，仿佛这种状态是铁定的天经地义的。

岳千凝又轻轻摇头：“不知道。幸福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亦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外人眼里只是表面，真正的感受在自己的心里。”

突然，岳千凝我想到她自己，我是幸福的么？我有沉鱼落雁的容貌，有常怀忠痴心相待的宠爱，有耀人眼目的荣华富贵。一个女人拼尽一生追求的，我都有了。若是还不满足，我就是贪婪过度。在旁人的眼里，我应该是幸福的了。但是，我的内心有幸福的感觉么？岳千凝自问自答，答案只有她知道。

不想再在这个叫人伤感的话题上纠结，岳千凝转而说道：“念真，二老夫人是王爷的生母，二老夫人又是那么辛苦，她对我又那么看重，我总觉得该为她做点什么才不至于辜负她。”

念真看着小姐问道：“小姐，你想要做什么？”

岳千凝还是坦言相告：“念真，老王爷的情形状态你也看到了，你觉得该怎样为他调治一下身体？也只有老王爷的身体好一点，二老夫人才能不那么劳累呀。”

念真点头：“小姐说的是，只是我们能做些什么？老王爷身份高贵，有专门为他调治身体的大夫，我们又都是不通医理的门外人，无能为力呀。”

岳千凝说道：“我们自然不会去给老王爷治病。我发现他的症状应该是虚火太旺了，老王爷因为年龄的关系原本身体就虚了，再加上疾病身体就更虚，给老王爷进补应该是温补为好，岂能用猛烈的补药？然而给老王爷的补汤多是用人参，人参虽大补，然身体虚弱的人吸收不到多少。在这些方面我多少懂得一点点，因此我想亲自配方。为老王爷熬制进补的补汤。念真你看，我这样做合适么？”

王府的情形太过复杂，她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为了某种利益，只是希望老王爷的状况好一点，二老夫人轻松一点，虽是好意，然……合适么？岳千凝不敢确定。

念真思索一下，说道：“小姐完全一片好心，我知道。小姐的意思也是怕这样做了引得旁人的说三道四？”

念真真算得上知己，岳千凝点头，笑着看念真：“是，你觉得我能这样做么？”

念真沉默一下，终于说道：“小姐善良，当真是好心好意的。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老王爷，亦是一片孝心，没有什么不妥吧？”

岳千凝深深叹口气。不管为了什么，她都是一片好心，她希望每一个人都好。

岳千凝点头说道：“根据老王爷的现状，我想为他做银耳枸杞固金堂，用料有银耳，大枣，枸杞，百合，莲子，冰糖……做法我教给你，你每日做了谴晓薇或者晓夏送过去。这是我们的心意，我们只盼望老王爷好起来，二夫人也算得到解脱。”

念真慎重点头：“好，小姐，我知道了。”

虽然很累，然岳千凝就是不想睡去，坐着和念真又说了许多，然后才就寝。

躺下许久，岳千凝的思维依然极为活跃，各种事情在脑海里跳跃，前前后后思量，暗自叹气。这么多的事端呢，当真不是好玩，亦有许多事情需要斟酌，幸好她有念真，诸多心里话都可以对念真直言，关键的时候可以和念真商量。岳千凝还是感到宽心。

当然，淑晴也是可以信赖的人，然她总归是王府的，和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不独独是为她。也许岳千凝多心，可现实就是如此，不是么？就算是她，身在王府，心完完全全都是王府的么？

轻薄的羽绒锦被柔软温暖，岳千凝被包裹着在黑暗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