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艰难
是的，大金国的律法有极其严格的条文：官员不得进妓院，不得与妓女有婚配！冷凝竹不是普通农家之女，这些她知道。到此时冷凝竹才彻底明白她的处境。就算她明明白白知道，但这种话从她倾慕的岳宇涵嘴里说出来，冷凝竹的心犹如被深深地捅了一刀。岳宇涵不为她赎身的原因是拿不出那么多的赎金还是嫌弃她的妓女身份？或者纯粹的他的心里就没有她！一切，都因为她是妓女！
极度的伤心和屈辱反倒而让冷凝竹冷静下来，她平静说道：“是的，我没有资格进入王府的，我明白。我想平王更明白，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他凭什么能让我进入王府？”
岳宇涵深邃的眸子里刻着旁人不知道的内容，他慢慢说道：“我只想知道小姐是不是愿意进王府，其余的都不用你来管。”
事到如今，冷凝竹也硬了心肠，更有一探究竟的想法了，于是毫无顾忌地直白说道：“我愿意。”就算她不愿意又怎样？她无力归还平王的赎金，也不是欠债不还的人，唯一的依旧是用她自身去顶替。这样的她，倒要看看平王要怎么做，岳宇涵要怎么做。
岳宇涵再一次内心震动，冷凝竹是真的愿意进入王府！原来他还有侥幸心理，此时突然的打击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哪怕他知道如何应对，甚至平王已经和他有过各种讨论。岳宇涵心境灰暗，强打精神说道：“好。但是需要改变你的身份。”
冷凝竹早已经料到岳宇涵会有此一说，自如道：“好，我愿意改换另外一种身份，只是该如何改换？”
岳宇涵再次一怔，说道：“冷小姐是聪明人，不用我做更多的解释，你要成为王爷的侧夫人，就不能是现在的冷凝竹小姐了，你想想，你的亲人朋友，你愿意成为他们哪一个家中的成员？”
冷凝竹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她能成为谁？原来她是有亲戚朋友的，家中出事她想过要去投奔亲戚，可不巧的是在她动身的途中念真身患重病，她不能把念真扔下不管，亦无处借到银两，眼看念真生命垂危，是那揽月楼的鸨母恰恰碰到，借钱给冷凝竹为念真治病。冷凝竹那时并不知道借钱给她的人是揽月楼的鸨母，本意带着病好的念真到亲戚家以后再将银子偿还的，哪知道鸨母另有用心，她岂能逃脱？
世界不会对一个弱女子公平，好在冷凝竹拼死抵抗，只做卖艺不卖身的舞妓，才将清白之身保留到现在。任凭她冰清玉洁，也是做过妓女的人，在普通世人的眼里是肮脏下贱的，她如何会让熟知她的人来耻笑她？冷凝竹坚定了一点，她不会让她的身份给任何一家亲戚朋友增添麻烦！
从她进入揽月楼的那时就做好了打算，就算有亲戚来带她走她也不会走，舞妓的身份令她感觉到耻辱，她不会带着这种耻辱走进任何一个亲戚朋友的家门。她宁愿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以为她同父母一样葬身火海也不愿意让他们知道她舞妓的身份。此时，岳宇涵要她成为他们其中一家的成员？冷凝竹觉得可笑。
“我愿意到王府为奴为婢，以此来偿还王爷为我所出的赎金。岳公子亦是明白人，我身份低贱，到王府做一个奴婢亦是福气，不奢望其它。”冷凝竹神态间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傲然。她承认她是妓女，但她不低贱，她也不会去连累任何人，她要维持尊严。
“冷小姐，你想想？”岳宇涵抬眸看她，目光中时异样的神情，“此事非同小可……”
“多谢岳公子美意，但不要说了，我没有亲戚，因此我也无法攀借任何人来给我另外一个身份。平王的好意我亦感恩，就让我用我所能做到的一切报答他的恩情。”冷凝竹对岳宇涵深深拜了下去。
念真将银烛点燃，昏黑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但烛光照不到冷凝竹的心里，就算面对一轮明亮的太阳，她的心底亦是黑暗的。
念真小心翼翼道：“小姐，你还是吃一点东西吧？”
冷凝竹轻轻摇头：“我不饿，吃不下。”
念真瞬间不知所措。今日与她来说是最大的喜事，终于有人将小姐带离揽月楼了！可谁知道又是如此的艰难坎坷？
与念真来说，冷凝竹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才是她最大的幸福。当初冷凝竹为了救她将她自己卖入妓院，念真羞愧到想死，她知道是她害了冷凝竹。到此时，冷凝竹依然受累于这种的身份，念真也是最受折磨的那个人，她更是一个卑微的丫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
可是，什么都不说出来让念真难以忍受良心上的痛苦煎熬，她还是说出了口：“小姐，当初小姐是为了救我才误入揽月楼，是我该死害了小姐。可是我除了能服侍小姐之外，什么都不能。小姐，我也好难过。今日是小姐的转机，我希望小姐不要错过，不要拒绝了岳公子的提议，不要辜负了王爷的心意，好么？”
冷凝竹抬眸看念真，看到了念真脸上的痛苦。冷凝竹对她将自己卖入揽月楼来救念真无怨无悔，倘若念真病死她会一生都受良心的谴责。为人要善良，这是母亲教她的。冷凝竹不会见死不救，她愿意牺牲她自己去成全别人。念真活下来了，冷凝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冷凝竹摇头道：“念真，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的身份让旁人怎么看，你知道么？我说过，从我进入揽月楼的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有亲戚了，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有做妓女的亲戚，怕的是他们觉得羞辱。我落到什么地步我独自承担，不会去连累任何人的。如今要我去成为亲戚家的一个成员，就算他们肯接纳，我又怎么会去做？更何况我亦是突然消失的，大概他们也都以为我死了。”冷凝竹内心难过。难过到极致的她愈加是悲凉的感觉，却是不由笑了。
念真明白小姐今日的一切都是源于她的生病，小姐牺牲了身体的自由换回了她一条命。倘若可以，念真也愿意用她的命运来改变小姐的命运，成全小姐，可惜了她只是一个更加卑微的可有可无的丫环。
念真难过着也摇头：“不要，我懂得小姐的意思，可是这对小姐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小姐无论怎样都要找一个身份来进入王府做王爷的侧夫人。小姐你可知道，这是多少女子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呀。”
冷凝竹还是摇头：“念真，荣华富贵固然是人之所求，但平静坦然才是一种境界。富贵也好贫贱也罢，关键是心安理得。倘若我去恳请亲戚们促成我，会有亲戚成全的，毕竟今后我就是王夫人，他们亦能随我得到好处。只是我会那样做么？”冷凝竹轻笑着摇头，今天她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摇头的动作了。
念真依然看着冷凝竹，她的小姐是什么性格她知道，她更明白她的话和没说无有两样。念真惭愧地低了头，片刻，她又抬头说道：“小姐，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夜逃了吧。”
岳宅宽敞的前厅里端坐了两个面色凝重的男子，一个是岳宇涵，另外一个是刚刚到来的平王常怀忠。
丫环敛声静气上茶以后，急忙退下，仿佛厅堂里的寂静会生出触手将她捆绑了一样。岳宇涵伸手端起茶盏对平王说道：“王爷，请用茶。”
平王亦端起茶盏回道：“岳公子，请。”
两人将茶盏放下后，平王说道：“岳公子，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岳宇涵摇手道：“王爷不必客气，能为王爷做成这件事情，孟某深感荣幸。只是，还没有完全做好，心中不安。”
平王道：“勿需急躁，本王相信岳公子能做好。”他很欣慰地笑着，又说道，“岳公子不是很成功地从花魁大赛上把冷小姐带回来了么，这可是一件大事。岳公子可知道本王有多担心？倘若今日之事不成，又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冷小姐是少有的女子，谁能料定她上台参选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去争夺她？说不得有人即刻就会拿出巨额赎金为冷小姐赎身的。”
岳宇涵感慨道：“是啊，的亏了冷小姐平日里极少和人结交，又不肯屈就，不然人早就走了。也是为此，我不敢过分与那鸨母计较争论，多出了好些银子，还请王爷见谅。”
平王笑道：“岳公子说哪里话，就算再出些银子，本王也愿意。在本王的眼里，冷小姐是无价之宝，本王能得之，真乃平生之幸事。”
平王是冷峻严厉之人，在他脸上极少见到如此笑容，岳宇涵看到此刻的平王，心中四分五裂一般的疼痛。平王是成功了，可是他呢？平王的成功就预示着他的失败。没有人愿意失败，岳宇涵也不例外，可他目前唯有选择失败。岳宇涵心中更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他什么都不能做。
岳宇涵此刻唯有选择笑，竭力保持笑容令他觉得窒息，勉强说道：“目前也只是成功了第一步而已，冷小姐说她不肯改变身份，只愿意到王府做一名丫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