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坦白
冷凝竹道：“给岳公子敬茶。”
岳宇涵忙道：“都不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和小姐谈呢。”
冷凝竹点点头，说道：“公子慢慢说。”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她根本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下走出落红坊的。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恍惚，梦一般。
她真的离开落红坊了么？她的人生又要进入一个什么样的阶段？冷凝竹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去体会。
岳宇涵看了一眼端茶上来的念真，笑道：“是我先恭喜冷小姐了。今日之事太过突然，小姐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和小姐提起。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件事情能不能做成，所以没有提前和小姐说知。”
冷凝竹道：“无论怎样都要谢谢岳公子。今日之事我也糊涂，还是请公子详细说与我知道。”
岳宇涵看回头看着冷凝竹，说道：“这件事情最初我也无法确定成与不成，那鸨母太过于狡猾刻薄，我担心她不放人的话，一切都是白说了，因此不敢提前与小姐说知。还有我也不知道冷小姐是不是愿意接受我这样的安排，都是我擅自做主了，不当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岳宇涵真诚地说道。
冷凝竹起身再次施礼致谢：“我都明白。以我目前的状况，还有什么比公子的搭救更为重要的？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公子。如今要我如何，一切听凭公子安排。”
那时在花语楼，岳宇涵只是告诉了冷凝竹为她出赎金的是当朝平王常怀忠，询问了冷凝竹是不是愿意离开落红坊，其余的都没有说。冷凝竹不明白平王何以为她这样一个舞妓赎身，若说平王需要一个丫环，随处都可以挑选一个，完全没有必要花这样多的银两买她的。那时是处在特殊时刻，加上时间紧张，冷凝竹没有丝毫考虑的余地，一切都有岳宇涵做了决定。
时至如今，冷凝竹彷徨无依，她很明白她的身份，也明白她没有任何自由，万一平王赎她出来另有目的，而她不答应的话，平王随时可以再次将她卖入任何一个妓院。
没来由的，岳宇涵在听了冷凝竹这句话以后脸色显得异常凝重：“冷小姐，请不要这样说好么？我与小姐相识不是一日两日，小姐的品行才德我看得清清楚楚心知肚明，我相信小姐不是普通女子。小姐留在那里一日，与我来说亦是痛苦一日。我……”岳宇涵突然住口，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低了头，忽而又抬头说道，“其实我无法说得清楚什么，害怕说的不妥亵渎了小姐。今日，冷小姐完全自由了，你想做什么或者想要去哪儿，只要是冷小姐提出来的，我都会遵从。”
冷凝竹愣了愣，她完全自由？她这一生都没有自由！怔怔地看着岳宇涵，冷凝竹许久才说道：“孟公子因何这样说？我与王爷素未谋面更无任何关系，王爷为我花费许多的银子我拿什么归还？我冷凝竹倘若家财丰厚也不至于流落妓院。更有岳宇涵的相助。这一切，碧玥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就连来世做牛做马报答的话都不敢出口，又哪儿来的自由！”
今日之事对冷凝竹来说如同做梦。她一直都为选花魁之事忧愁烦恼，一直都在想如何能逃过去，在登上花语楼以后，冷凝竹知道她今日不会再有任何机会逃脱了，除非她死！可是早上看到的死亡令她恐惧，她明白她死了也是那样的下场。更何况她还有父母的冤仇，她死了谁为她查找父母的死因谁为她找出凶手为父母报仇？
岳宇涵在这个时候来为冷凝竹赎身，所以冷凝竹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那个时候她想的就是逃离选魁大赛。此刻她逃离了，可是接下来她又何去何从？未来与她更是一个可怕的未知数，冷凝竹依然是恐惧。
岳宇涵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说道：“冷小姐，不要这样说好么？倘若你有要去的地方，只要是你愿意的，我护送你去，或者你自己离开，都可以。你任意选择，我都答应。”
冷凝竹突然笑了：“岳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我也懂了。可是，我怎么能那样去做？平王为我花费的银两，我再把自己卖一次也不一定还得上，言何选择？倘若我逃走，平王又如何会放的过公子。我愿意留下，听凭王爷安排。”
岳宇涵变了脸色，急忙摇手，说道：“冷小姐你误会了！你……好吧，既然小姐选择留下听凭王爷安排，我无话可说。冷小姐，你不要为今日的选择后悔。”
岳宇涵痛苦地看着冷凝竹，他多么希望冷凝竹能离开，多么希望冷凝竹能不甘平王的安排。他的心里刮起一阵旋风，庞大的漩涡使他五脏剧痛，他多么希望能坦白说出他想说的话，让冷凝竹明白他的意思，可最终忍住，他不能，那些话也许一辈子都不能说，所有的痛苦也许要他一辈子埋在心里。他不甘心，可是，那些话在他唇边无数次的滚动，他还是吞了下去。不能……
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却硬生生装作无动于衷，装作毫无意识，还要把她送给别人，岳宇涵有种发狂的感觉，可他只能忍，忍！
“冷小姐，你离开吧，这里的事情都不要你管，平王与我是至交，这些事情我来处理，你的赎金亦不用你管，你只管去你想去的地方，行么？”也许只有冷凝竹离开他才有机会，他希望上天给他机会。他痛苦地期待冷凝竹能听从他的建议。
冷凝竹睁大了眼睛看着岳宇涵，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这样放她走？她和平王毫无瓜葛，和他么，是多了那么一点点情意，可是这样多的赎金冷凝竹自忖他们的情意不足以让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再则说了，岳宇涵若是有意为她赎身，为何不光明正大而要假托平王？这里的疑点太多了。
冷凝竹心中难过，更是矛盾。此刻她若逃走的话也许是个机会，可是她逃往哪儿？就算能逃出去，能找到她满意的归宿，今日欠下的人情也是她一辈子的心结。冷凝竹知道，在她的父母葬身火海的时候，她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握在她的手里。
冷凝竹那些波澜起伏，面上却极力做出平静，她淡淡说道：“岳公子，既然平王与我赎身，那我就是他的人，随便他怎么安置我都悉听尊便。”
果然是这个结果！岳宇涵虽然料到，但依然难以接受。他多么希望冷凝竹逃离，最好是逃到一个只有他知晓的地方，等到他大事完成的时候去找她。岳宇涵看得出没必要对他的情意，看得出冷凝竹在听他说出为她赎身的另有其人时那种痛苦。可他一切都不能说出，他的痛苦更甚。岳宇涵知道，今日他无法让冷凝竹离开就预示着他和冷凝竹的失之交臂。面对自己倾心的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岳宇涵忍受着这种痛苦的煎熬。
岳宇涵感觉到远处的黑暗汹涌地向他扑来，其实他才是最需要做出选择的那一个，倘若他说出一句要冷凝竹留在他身边的话，冷凝竹会更愿意，他完全相信。只可惜了他不能！
岳宇涵竭力克制了内心的痛苦，说道：“冷小姐，你想好了，倘若你今日选择了，就是日后你所有不能改变了的。”他的声音止不住发抖。
冷凝竹何尝不知道，她点点头，坚决说道：“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今日此刻的选择，岳公子要我如何，直言便是。”
岳宇涵的内心完全失望，可他不得不说出来：“小姐，平王为你赎身，亦是仰慕小姐的品貌才华，意欲将小姐接进王府，小姐意下如何？”
冷凝竹说道：“王爷不嫌弃，凝竹听凭安排。”即便是一个丫环，王府也要如此大费周章，冷凝竹内心哀叹。
岳宇涵再一次询问冷凝竹的意思，无非是希望冷凝竹能改变主意，不料冷凝竹作此回答，岳宇涵彻底绝望，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失去，许久才振作道：“冷小姐，王爷接你进府的意思，你明白么？”
冷凝竹凄然一笑：“明白，我会做好的，无非做一个丫环或者供王府贵人们消遣的伶人罢了。王爷出这样多的赎金，我不会知恩不报的。”
岳宇涵摇头道：“小姐你错了，王爷对你仰慕不是要你去做丫环，而是他要正式迎娶你进府做他的侧夫人。”冷凝竹吃惊地望着岳宇涵，岳宇涵内心有一种流血的感觉却不得不说下去：“王爷已经有几位夫人，岳小姐应该不会意外，想来小姐也不会在意。”岳宇涵说完认真地看着冷凝竹。
这一下轮到冷凝竹震惊，平王要迎娶她做侧夫人？这太出乎意料。王爷要纳她为妾，冷凝竹觉得再正常不过，可这侧夫人？冷凝竹不知道她是平步郑丹还是黄粱美梦？再则说了，冷凝竹虽然是舞妓，但她始终抱着一个目的，倘若对方不是她的意中人她不嫁。然而此时面对的是平王，冷凝竹已经把她的情感放在了一边，转而想平王的情形：他又不是普通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不是难事，何以要她一个妓女做侧夫人？不知道如何作答，冷凝竹只是怔怔地望着岳宇涵。
“不过有一件事情，想来小姐是知道的。我朝的律法有明文条例：官员不得迎娶妓籍之女。”害怕伤到冷凝竹，岳宇涵吞吞吐吐说的极其委婉。这样的话他不愿意说，可他不得不说。抬头看冷凝竹，他看到冷凝竹的脸已经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