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赎身
鸨母原本是无理取闹的，岳宇涵给她的银子多到她睡着了也能笑醒，此刻倘若岳宇涵对抗她也就算了的，不料岳宇涵竟然如此好说话，她内心喜不自禁却再一次得寸进尺：“好好，既然岳公子是如此大度大方之人，也能明白老身的处境。今日走了冷姑娘，等于端走了老身的饭碗一样不是么？没有了冷姑娘这个头牌支撑门面，老身真是……”她虚假地用手里的帕子擦眼睛，“你可知道老身有多少舍不得。”
岳宇涵沉了脸，说道：“妈妈，我在给妈妈二百两银子算是补偿，倘若妈妈再有说辞，今日之事就算了，我们改日再议。”
鸨母一怔，忙眨着眼睛说道：“公子不要发怒，都好说，我这不是舍不得冷姑娘么。”
岳宇涵的脸上慢慢显出厌恶之色，说道：“妈妈，我今日是诚心而来，倘若妈妈再推辞或者另有说辞，那此事我们就不要谈了。”他言语间尽是忍耐的意思，说着起身。
到此时，冷凝竹也忍无可忍，起身道：“岳公子，多谢你为我着想。既是如此，也就算了。”
鸨母原本是拿捏，一张脸上委屈的样子是让岳宇涵对她感激，见此情形忙道：“哎呀，岳公子，冷姑娘，老身不是喜欢冷姑娘，不舍得冷姑娘离开么。既是公子话到此处，老身我岂敢不放人呢？罢了罢了，今日老身就忍痛割爱。冷姑娘，恭喜你和岳公子百年好合。姑娘出去以后不要忘了妈妈我啊。”
冷凝竹冷了一张脸没有说话，岳宇涵道：“那好，妈妈，我们就此把事情都办妥当，冷小姐的卖身契烦请妈妈交换与我，银两么，我们当面付清。”
鸨母陪笑道：“好说好说，岳公子是豪爽之人，老身我岂能不成全。”
岳宇涵把目光移到冷凝竹脸上，说道：“小姐，你且回去收拾一下，等会我们走。”
冷凝竹点头，深深看了鸨母一眼，说道：“妈妈，多谢这几年的照顾，凝竹在此谢过了。”说着，对鸨母施了一礼。
鸨母一张脸上顿时露出媚笑：“姑娘，啊不不，冷小姐，今日出去，不知道何日再见，妈妈好生不舍得你呀。有空的时候不要忘了回来看看妈妈，妈妈……好舍不得你。”一面说一面换了悲伤的神情，眼中竟然挤出几滴泪来。
冷凝竹心中复杂，一张脸上平静如水，没有说话只是对鸨母再次施礼后，竟自走出来。
“小姐。”冷凝竹刚刚迈出门槛，念真就闪身而出，上去扶住了冷凝竹，一双眼睛里含了惊异和忙乱，小声说道，“小姐，我们这就走么。”
冷凝竹移动脚步，说道：“还在此做什么，我们即可离开。”
念真扶着冷凝竹，两个人脚步匆匆顺着来路出去，常常的走廊上空空如也，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前面的表演已经开始，悠扬的琴声伴着歌声在春季暖热的空气里弥漫，令人有一种太平盛世的感觉。冷凝竹心中明白，这只不过是外人眼里的情景，是一种不知情者的错觉，其中的血泪只有当事者明白。
冷凝竹和念真避从花语楼的另外一条通道走出来，避开喧嚣火热的前台，又从后门走出。念真小声道：“小姐，我们不能就这样走回落红坊的呀，我们的轿子在面前。”
念真的话音落地，抬头看到对面停着一乘小轿。两个轿夫看到冷凝竹走出来，忙把小轿抬过来。念真一看马上意会，忙把轿帘撩起，冷凝竹闪身上了小轿。
念真暗暗松口气，原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呀。前两次小姐用苦肉计逃避选花魁，今日不用苦肉计，是大大方方地离开，不仅仅是这一次，而是永远地离开。想到此，念真刹那间觉得天高云开，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冷凝竹这一次没有撩开轿帘，心中患得患失说不出的滋味。她这一次是彻底的离开揽月楼了，可未来又是什么样的结局，她心中毫无底蕴。轿子行走的快速而平稳，冷凝竹的眼角突然滚下两滴泪珠。
街上吵杂喧嚣的声音已经没有，被花语楼更为精彩的喧嚣取代，那么多的人都拥挤到花语楼了，冷凝竹庆幸她不用在这些人面前强作欢颜。可是她的目的达到了么？平心而论，冷凝竹觉得还不如往年两次她用自身的受伤逃过觉得踏实。
今日，她是彻底离开揽月楼，彻底不用再抛头露面，妓女的生涯彻底结束。可是未来的日子是她想要的么？一切都是未知数，那种未知的渺茫让冷凝竹更加觉得没有着落，可她不得不选择目前岳宇涵的安排。
冷凝竹想过，留在揽月楼也许还有机会找到她认为合适的人，尽管那样的机会十分渺茫，可真的有，因为她还小。今日里随着岳宇涵走出去，她的人生就只能顺着岳宇涵制定的路走下去，她相信岳宇涵，可是她的路不是和岳宇涵并肩而行。岳宇涵是把她领到另外一条路上让她自己去走的，冷凝竹除了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外，更有自生自灭的凄凉。但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譬如今日，倘若她不随岳宇涵走出来，上台表演就无法逃脱。冷凝竹的舞蹈美妙绝伦，若是无人欣赏岂不是糟蹋？她很明白舞蹈的目的是给人欣赏，是供人愉悦的，只是在那么多俗人面前，在那种有着恶心目的的场合里，那是对舞蹈艺术的侮辱，她不愿意。
远处乐器的铿锵中，冷凝竹伸出手指悄悄擦去脸上的泪痕。
一个丫环将冷凝竹引领到一座洁净清雅的院落里，然后带着冷凝竹进入房间。房间宽敞明亮，从通风的窗户里溢进来阵阵幽香，令人心胸顿时宽广。冷凝竹环顾整个房间，里外都布置的整齐，一应器物十分齐全，看起来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只等她这个主人到来了。
冷凝竹坐到桌前，丫环忙将茶水端了上来，说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公子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冷凝竹点头道：“好，辛苦你了。我暂时不需要什么，只想休息一下，你且退下吧。”
丫环施礼道：“那就请小姐先歇息，奴婢告退。”说完，出去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仿佛是一个没有人在的空间，冷凝竹和念真面面相觑。冷凝竹无声地伸手端起茶盏，念真才开口说道：“小姐。”
冷凝竹轻轻饮下一口茶，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扭头看着念真道：“嗯？”
念真四处看一眼道：“小姐，今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冷凝竹久久地看念真，摇头说道：“你觉得我们会住在这里么？如果能长久地住在这里，你愿意么？”
念真忙说道：“当然愿意了。”此时念真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在花语楼的时候，念真已经听到了冷凝竹和岳宇涵的对话，真正为小姐赎身的那个人是另外的一个人。知道这个，对念真来说也是一个打击，念真更愿意岳宇涵给小姐赎身，那样的话，小姐一定是嫁给岳宇涵的。念真相信岳宇涵是好人，相信岳宇涵会对小姐好。
冷凝竹低了头，她有一种预感，在这里只不过是短暂的一段日子，未来她要在哪里还不知道，是不是依然流浪街头？目前，流浪街头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奢侈了，她没有那种自由。她的赎金那样高，哪一个为她赎身的人是把她赎出来让她去自由的？她不过是从一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到了另外一个没有自由的地方罢了。只不过那个为她赎身的人还没有出现，她还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结局。飘渺无依的感觉让她惶惑不安。
冷凝竹还是说道：“念真，岳公子是代替别人为我赎身。”
念真胆怯地看冷凝竹一眼，说道：“我知道了，小姐。”
回到落红坊以后，她们急匆匆的收拾，因为时间的关系，冷凝竹也只是在匆忙间写了简短的信笺让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姐妹带给郑丹和穆惜月。如今都离开她们了，冷凝竹感觉到了和她们的距离是那样遥远，如果有她们在，冷凝竹会把她目前的情形告诉她们，请她们为她出个主意。但现在不能了，所有的决定都要她自己做，冷凝竹感觉到另外一种孤单。
冷凝竹轻轻地摇摇头，分开了这个话题：“你去把我们的行李安置一下。这件事情，我们一会儿细说。”
面对岳宇涵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岳宇涵急匆匆走到冷凝竹的房间，歉意道：“冷小姐，恕我来迟。因为一些事情耽误到现在，真对不起。”
冷凝竹忙道：“孟公子何至于此，是我连累孟公子了。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谢过岳公子。”说着深深施礼，“冷凝竹承蒙公子厚情，不知道怎么回报。”
岳宇涵急忙搀扶冷凝竹：“小姐说哪里话，我只是给人代劳而已，能为小姐做事也是我的荣幸，小姐不必客气。”
冷凝竹抬头，正好和岳宇涵的目光相撞，岳宇涵这才意识到他竟然是搀扶冷凝竹，这个哪里使得？他慌忙松手，冷凝竹心中骤然急跳，一张脸灼热无比。两个人忙调整状态，当做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冷凝竹道：“岳公子辛苦，一定很累了，且请坐下歇息一下。念真。”她又忙对念真唤了一声。
“小姐。”念真答应着从外间走进来，对岳宇涵施了一礼才问冷凝竹：“小姐，有何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