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人中的美人

今日揽月楼挑选出来的参选人是冷凝竹和锦儿姑娘。

冷凝竹的轿子走在前面，她轻轻揪开轿子一角，看到了街道两旁如潮一样的人流，闹闹嚷嚷混乱不堪，其中许多人脸上带着扭曲般的兴奋笑容。冷凝竹知道这些人大都是涌往花语楼的。浮华的热闹让冷凝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知道她今日里是逃不过去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要在这些人面前出现，接受他们看猴子表演一样的目光，心中说不出的悲哀。

“小姐，路不远……”念真看到冷凝竹往外看，不知道说什么好。

冷凝竹看一眼念真，知道念真是没话找话。她自小喜欢舞蹈，一直视舞蹈为一种艺术，是高雅的庄严的，来到揽月楼后又有专业的师傅指点，她的舞蹈自然不同一般。

在揽月楼为客人舞蹈的时候，冷凝竹从来没有想到是在取悦他们，而是在舞蹈美妙的艺术，她用的是心是情，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把舞蹈舞到神奇的地步。今日里，把神圣的艺术拿来作为儿戏一般的在众多庸俗低俗的人面前表演，冷凝竹很难过。这也是她不愿意参选的原因。可是今日，她还能逃得掉么？

念真紧紧跟随在轿子旁边，看到冷凝竹纤细的一根手指执着地支着轿帘向外看，心中越发难过，四顾一下数不清的杂乱人群，心中涌起难过。她知道小姐清雅，不愿意接受如此不堪的局面，可是怎么办？

“小姐，对不起，都是念真害小姐到这种地方来，污了小姐。”看起来，今日小姐是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念真说着不仅流下泪来。当初若不是她万万不该的生病，何至于把小姐逼到如此地步。念真知道她这一生都亏欠小姐。倘若可以，她愿意代替小姐，可她仅仅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丫环。

冷凝竹拿回了支着轿帘的手指，说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你不是说了么，我们今日有奇迹的，也许就不用我上台表演了呢。”

念真面对闹嚷嚷的人流皱眉说道：“说实话小姐，我很想代替你呢，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也长得太丑，和小姐一比就差十万八千里，造假都不能。”

冷凝竹虽然是因为救念真被迫进了妓院，可这又怎么怪得了念真？如果不是那场大火让她丧失了家园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儿，念真生病又算的了什么。冷凝竹也想过，当初就算不是念真生病需要银子看病，生活无着的她是不是同样要把自己卖入妓院换取一条生路？命运是个乖张的东西，无人能驾驭，冷凝竹也无能为力。为了不让念真难过，冷凝竹说道：“今日是我愿意来的，我想等今日的奇迹，你说了今日我们有奇迹。”

念真难过地一笑：“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也许真的有奇迹呢。”

冷凝竹暗暗摇头，她很明白这是自欺欺人，奇迹又在哪儿？十七岁的她倒是遭遇了几个奇迹，一个是突然的家中起了大火令她父母双亡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一个是念真病重濒临死亡的边缘，她身无分文不得不把自己卖入妓院换取那些银子挽救念真的生命，最终是念真活下来了，而她成了一个舞妓。这些都是她的奇迹，冷凝竹害怕奇迹。

今日的奇迹又在哪里？冷凝竹知道这群混乱的人流里面隐藏着好多的名人雅士，他们有寻访真爱的心机。冷凝竹听说过在花魁节日过后，有出色的姑娘给人赎身接走。冷凝竹不知道这样的奇迹会不会也落在她的头上。更可怕的是，就算真的有人为她赎身，她怎么敢确定她要跟那个人走？万一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外一个火坑呢？太可怕了！

冷凝竹再一次悄悄用手指撩起轿帘的一角在人群中寻觅，今日岳宇涵会来么？岳宇涵是不是知道她也来参选花魁了呢？冷凝竹心中矛盾，她希望岳宇涵能来看她，又害怕岳宇涵来看她，毕竟这是一个污浊的场合。

岳宇涵虽然也到妓院，但冷凝竹相信岳宇涵绝对不是刻意的寻花问柳之人。他那样超然出尘的模样，还有举止之间落落大方的光明磊落，哪一种看上去都不像是猥琐之人。冷凝竹相信她的眼光，因此她才对岳宇涵有爱慕之心。可惜了，妾有意郎无意，冷凝竹暗中羞愧。

冷凝竹到了花语楼的时候，花语楼外已是人山人海，鼎沸的人声铺天盖地。冷凝竹下轿，由念真扶着走往花语楼内。现在还没有到参选献艺的时候，参选的姑娘们就都聚在花语楼内休息等候。冷凝竹一步步走上通往花语楼内的台阶，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声海啸一般扑过来，皆是叫好声和惊叹声。冷凝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扭头向后看，谁知道她这一看更是在人群中掀起冲天浪涛。

“快快快看，这个姑娘是谁呀，是天仙下凡了么？”

“哦……天仙下凡，今日的花魁节有天仙女表演呀！”

“美美，这才是花魁！”

“怎么以前没见过她呢？今日可得好好看看她，好好的开开眼，不然一辈子都遗憾。”

冷凝竹不明白怎么回事，微微发愣。念真急忙拉冷凝竹道：“小姐，都是冲你来的，我们快进去。”

冷凝竹如梦初醒，急忙随念真的脚步逃离。当她急匆匆赶到休息间里，一屋子的姑娘齐齐聚头看她。冷凝竹脸上一热，难道她就那么奇怪么？

翠微楼的郑丹和紫玉楼的穆惜月快步从人群中走出来，齐声唤道：“冷姐姐（冷妹妹）你来了。”

郑丹热情地执冷凝竹的手：“妹妹，几日不见，你竟然美得叫人无法形容了。”

穆惜月也轻轻拉冷凝竹的衣角：“姐姐，真是呢。你看你，容貌是第一，装束又是第一，好叫人仰慕。”

今日的冷凝竹当真是和平日有不同的美：浓淡有致的水红胭脂将她原本就动人心魄的容貌衬托的愈加灵动婉转，乌云一般的秀发虽然依旧是她一贯喜欢的如意髻，但发髻上那支闪闪耀眼的凤凰金簪令她高雅富贵，鬓边的一朵粉芙蓉更添了俏丽，双耳上的宝蓝色吊坠，身上大红的锦缎薄衫，这一切令冷凝竹有一种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美。

若要说出今日的花魁得主不是冷凝竹，那就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怎么以前没见过她呢，她是新来的么？”

“不是，她是揽月楼的凌波仙子冷凝竹，前两年她没有参选今日怎么来了？”

“哼哼，人也就一般了，打扮的倒是热闹，难道今日的花魁能是她的？我就不信了！”

“看那副骄傲的样子，就好像她是第一似的……”

各种窃窃私语在冷凝竹耳朵里是莫大的讽刺，她怎么会愿意这样？这怎么会是她的本意？就身上的大红衣衫，虽然这种颜色就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素淡的她平日里也是不碰的。今日如此装束，如果不是鸨母强逼她怎么愿意穿戴？她如此穿戴也有点赌气的成分。佯作所有的话都没有听见，冷凝竹难为情地一笑，对两个好友说道：“我如此，想必郑丹姐姐和穆妹妹是明白的。”她看一眼身着紫色衫裙的郑丹和身着水红颜色的穆惜月，她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郑丹一手拉了冷凝竹一手拉了穆惜月，走至一个角落，悄悄说道：“只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然而又能如何？倘若机缘巧合了，走出这里才是正理。”

冷凝竹脸上一黯，可惜了，带她们走出去的人在哪儿？冷凝竹想要走出去不仅仅是为了她个人的人生，她的人生里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查明害死父母的真相找出凶手。就这样一日日的在揽月楼过行尸走肉般的卖笑生活，那一日才出头？

穆惜月比冷凝竹还小一岁，她轻声一笑说道：“没有人不想离开这里，可是这要靠缘分，我也想过。可是我还想过，倘若想要带我们出去的那个人又是我们不喜欢的人该怎么办？我们是选择跟他走还是不跟他走？”

这亦是所有姑娘的担忧了，倘若那个人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郎君，而他又恰恰有钱有势，又能如何？这些都是难题。

冷凝竹刹那间想到了岳宇涵，倘若岳宇涵提出给她赎身，对她而言是最理想的结局，她会毫不犹豫答应。可惜了，岳宇涵从来没有点滴这方面的意思。冷凝竹每一次想起都心中凄凉，低了头说道：“是有期待，但不必刻意，顺其自然就好。”

郑丹点头：“是的，顺其自然。”

说话间念真急匆匆挤过来，站在冷凝竹面前气喘吁吁道：“小姐，妈妈唤你。”

郑丹扭头看念真：“这个时候唤碧玥何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凝竹出去如果耽误比赛时刻了呢？对你们妈妈来说，难道还有比一个花魁和一千两银子更重要的？”

冷凝竹疑惑：这个时候妈妈唤她？不过耽误了比赛时刻正好中了她的下怀。冷凝竹对郑丹笑笑，说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去看看。这个时候想来妈妈也不会为难我。”

穆惜月急忙道：“姐姐小心。”

冷凝竹点头，在郑丹和穆惜月担忧的目光中侧身挤出房间。

门外一下子开阔起来，脱离了屋子里浓重的脂粉香气，清爽的春天气息让冷凝竹不由深深呼吸一下，不远处的喧嚣声音也随之而来。冷凝竹问道：“念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