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五堕鬼觉

在幽蓝色的光面前，黑暗在两个人面前形成阴影，压抑，窒息。

杨亮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缓缓地开口，“那天，我还记得，那是你来到‘幼爱’孤儿院的第一天。我和好多的小朋友在一起玩耍呢，院长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我们好奇，于是就都跟着去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淡漠，领着你的人好像是你的父母——因为和你长的很像。我当时在想，为什么你有父母，还要到孤儿院来呢？院长点头哈腰地迎接了你们，我和伙伴们当时还嘲笑他来着呢。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是你的父母看你的眼神——”

杨亮停了下来，观察着周擎苍的情绪，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们看你的眼神，完全不带一点儿的感情，怎么说呢，甚至是……怨恨，他们把你留在了这里，并且，和我们不同的是，你的身边跟着两个保镖，他们也是一身黑色，只露两只眼睛，没有人看到他们的样子。就像是两个幽灵一样。”

周擎苍拼命回想着这一幕，发现记忆中一片空白，“我的身边一直有两个人，保护我。”

“是的，他们几乎寸步不离，啊，也不对，每天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不知道去干什么，那个时候照你当时对我说，你是‘自由’的。”

杨亮试图调动起周擎苍的回忆，“还记得吗？你经常和我玩儿的‘藏猫猫’的游戏，我躲起来，你总是能找到我，但是你躲起来，我找不到你，最后我吓哭了，还发动全部的小孩儿帮忙找你呢，哈哈。”

杨亮干笑了两声，发现周擎苍没有任何表情，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后来，那个女孩儿来了之后，只要保镖不在，你就和她在一起，还有那个叫做小路的男孩儿，你们总是在一起玩儿……”

“等等，”周擎苍打断了他，“那个时候，我们多大？”

“你连这个都忘记了，那个时候，我们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过去二十年了啊……”

“那小路呢，他那个时候多大。”周擎苍感到有寒意袭来。

“小路啊，也就七八岁吧。”

那就是了，周擎苍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现在找到根源了。

在工厂里，他隐约有段记忆是关于小路的，是他七八岁的样子。

而工厂中的小路，也是七八岁的男孩儿，也就是说，这二十年，他一点儿都没有变化……

“你怎么了？”杨亮看着周擎苍发冷的脸，问道。

“没事，你继续说。”

“啊，继续说啊，那个女孩儿，就是方可儿，你们形影不离，大家都说，她来了之后，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从前，冷静的吓人，不像是一个小孩儿，现在逐渐会笑了……不过，也是那个时候，孤儿院开始不对劲儿了。”杨亮似乎回忆到了可怕的部分，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

“像是突然发生的，又像是一点一点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院长的带领下，每个看护都要定时对孩子进行‘培训’，‘培训’是单独进行的，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面。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而且，在‘培训’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个看守的工作是你的两个保镖负责的。”

周擎苍皱眉，“既然这样，那里面的事情，‘培训’之后的孩子出来说，大家不就会知道。”

“话是没错，可问题的关键是，‘培训’完的孩子出来之后，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和任何人交流，也失去了任何表情，变得孤僻、木讷，我有一次和一个孩子闹着玩儿，抢他手中的娃娃玩具，可是抢到之后一看，他把娃娃的头，四肢，都扯断了。我害怕极了，马上还给他，他看我的眼神，我现在都忘不了，是怨恨和杀意……”

“后来呢。”

“后来，做过‘培训’的孩子越来越多，我感到孤儿院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了，夜里的时候，会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时不时的，我就会闻到一阵血腥的味道……我想离开，可是我又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我无父无母，流落街头，也是死路一条。”

杨亮突然抬头，对上周擎苍的视线，“你还记得吗，那个大雨的夜晚。”

大雨滂沱的夜晚，电闪雷鸣，少年和少女在雨中疯狂地奔跑。

那段记忆，深刻地无法忘记。

他离开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确切说是，抛弃了那个少女，独自逃离了。

“大雨的那个夜晚，我离开了。”周擎苍努力克制住情绪。

杨亮面容坚毅，健壮的身体微微倾向周擎苍，平静地说道，“是的，你的离开，给孤儿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每个字都如咒怨，像少女的眼神，刺进周擎苍的心中。

“你逃走了，孤儿院出动的人去追你，可是还是让你跑了。按照我的猜测，他们也许是忌惮你的父母，还有个可能，他们是故意，放你跑的。”

杨亮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

装着萤火虫的瓶子里面的光，突然暗了下去，在里面胡乱的飞舞着。

明灭中，压抑弥漫在两个人中间。

“故意放走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有证据佐证这一点。从那一天开始，孤儿院里的人开始自相残杀，那是可怕的夜晚。五岁的男孩儿拿起了水果刀刺向了他最好的朋友，看护的阿姨用绳子勒死了还不足十岁的女孩儿……他们的眼里，都是暴力和杀戮。”

杨亮看了一眼瓶子里的萤火虫，今天这些小东西似乎有些反常。

“那你呢。”

“我和六个没有被'培训'的孩子逃过了这一劫。我们七个拼命地跑，逃过了他们的残杀，我们躲在了院长办公室的柜子里面。度过了最慢长的一个夜晚，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发现，孤儿院里的人，除了我们，全都死了。”

周擎苍感到心猛烈地再向下沉。

“不管是大人，孩子，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尸体遍布，说血流成河，一点儿都不夸张。”

“你刚才说，算上你有七个人活了下来。”

“是的，只有七个，”杨亮深深地看着周擎苍的眼睛，“想必，你已经大概知道他们都是谁了。”

杨亮的嘴一张一合，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方可儿，小路，还有一个男孩儿只让我们叫他的外号——杰克。”

杰克？这么说，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是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还有三个呢？”

“那三个孩子，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什么意思。”

两个人没有注意到，瓶子里的萤火虫胡乱地撞着，像是预感到危险的接近。

杨亮提高音量，肌肉也随之震颤。“那天，我们被强行分开了！周擎苍！你还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周擎苍满脸迷惑。

“你回来了！你带着一群黑衣人——还有一个女孩儿，又回到了孤儿院。你们把孤儿院控制了起来，把我们七个单独隔离。我们完完全全被控制起来了。而你，也像从来不认识我们一样。”

杨亮话音一落，瓶子中的萤火虫找到了裂口，冲了出去。

黑暗降临。

从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周擎苍看到，幽蓝色的光向他们缓慢靠近，数量众多。不是萤火虫，这种光更加诡异。

越来越近了，亮度更甚。

在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周擎苍终于看清——面前的是人，全身都长着深黑色的毛，长相骇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