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宴无好宴

听到李老抠和李秀娥这爷俩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二字，饶是张兴祖这特殊材料做成的脸皮也有些微微发涨了。

这农村的土包子就是没有见过世面，难道听不出好赖话吗？在日本只有日本大爷们给过我这脸色，你两个土鳖还给我甩脸子？行，这里不欢迎我，我还不愿意呆着呢。

张兴祖涨红着脸就起身要出门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田氏带着下人一起进来，手上还端着饭菜。

“兴祖，这是要去哪，马上开饭了。”田氏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张兴祖要出去。

“咳咳，就是，兴祖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吃过饭再走吗？”李老抠一看田氏回来了，这面子怎么也得给啊，毕竟是人家娘家人。于是，李老抠便假模假样的客气了几句。

“是啊，是啊，表哥吃过饭再走，我还要听听你在日本留学的事呢。”李秀娥冲着李老抠眨眨眼，随声附和道。

张兴祖看到这爷俩的表情，心中这个气啊，难道我张家少爷还差了你们家一口饭不成？在日本我什么没吃过。

咦，等一下，这好像山鸡啊，喔，那好像是兔子肉。这在日本还真得没吃过，既然留我，那么不给二姨面子也不好。

“二姨，我只是去外面方便一下，马上回来。”张兴祖随便找个借口就把刚才心中想走的想法给推翻了。

“李猛，李猛，带着张少爷去茅房。”田氏招呼着院子里的李猛，丝毫没有想到手里端着饭菜和茅房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张兴祖忍住了心里的恶心，再看一眼山鸡和兔子肉，跟着李猛就奔茅房去了。

“爹，你这是咋了，脸咋还一抽一抽的呢？”李秀娥看到这个表哥，心里也没啥好印象。

话说张兴祖长得还可以，小白脸一个，可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微妙。有的人长得不好，但让人看了就耐看，有的人长得很好，可是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很不幸，张兴祖在李大小姐眼中是后者。不光是因为张兴祖看李秀娥色眯眯的原因，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感觉这样的男人不像男人，没有骨头一样。

“没啥，没啥，闺女一会吃饭你也跟着上桌啊，多吃点肉，都瘦了。”李老抠心里疼啊，你小子不是要走吗，咋一看肉还留下了呢。

过去主人家来客人，女眷是不能上桌的，但是今天李老抠决定破例。

这是为什么呢？

一是李老抠看张兴祖不顺眼，虽然送点东西给自己，但也没啥值钱玩意。另外，就是张兴祖那副啥都是日本人东西好的德行，他看不惯。虽然李老抠不懂啥叫爱国，但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说不好，就说人家外国的好。就凭这点，李老抠也看不上张兴祖。

二是李老抠觉得张兴祖看李秀娥的眼神不太对，他是过来人，懂得什么是男女情爱。如果张兴祖做为表哥，看表妹是喜欢或惊艳的目光，他也不说啥了。可是，他从张兴祖眼中看到的是淫邪，是占有。这一点，李老抠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最后一点就是自己家舍不得吃的山鸡和兔子肉今天都要给这小子吃啦。要是说真来个客人，基本的礼节李老抠也是懂的，也不是不舍得，250块大洋都舍得了，这两肉算啥。可是，就冲着以上两点，李老抠就心疼了，不能都让这小子吃了，让自己闺女得多吃点。

或许，这就是农民式的狡猾吧。

不一会，张兴祖和李猛都回来了。本来吃饭就没李猛啥事，李猛再是心腹，也是下人，哪有主人请客，他跟着上桌的道理。

可是李猛万万没想到，他将要出去的时候，只听得李老抠道“李猛啊，前些日子你救小姐也算有功，今天就上桌陪张家少爷喝点吧。”

李猛一听这话，第一个想法是我听错了。啥，让自己上桌吃饭，自己啥身份，人家张家少爷啥身份，老爷肯定说错了，我也肯定听错了。

李老抠，田氏，李秀娥还有张兴祖都落了座了，也听到李老抠刚才的话了。田氏和李秀娥听后只是惊讶，但也没说啥，这家还是李老抠说了算。

但是张兴祖心里就炸了庙喽，什么，让这个下人陪着一起吃，这是你们李家的规矩吗？哪个大户人家有这规矩，你李老抠想干啥。

张兴祖有心扔下筷子转身就走，也略显自身骨气。但可惜他最没有的就是骨气二字，怎么，不想让我好好吃饭，我倒偏偏使劲吃。

张兴祖手持筷子对着盘里的红烧兔子肉道“今天承蒙二姨和二姨夫盛情款待，兴祖就不客气了。”说完，他也不让，手中的筷子就冲着兔头而去，这可是好东西，他已经踅摸好久了。

“哎，还有人没上桌呢，这样不好吧，对吧兴祖。混蛋玩意，让你快点上桌吃饭这么费劲呢，你还能不能行啊，不吃给我滚蛋。”李老抠一边用筷子拦住张兴祖，一边冲着李猛骂道，只不过这最后一句是骂谁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猛心思多灵啊，一看老爷这架式，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不想让那个张家少爷不好好吃饭啊。得嘞，这事俺愿意干啊，既帮老爷了，又能吃到肉，这事傻子才不干呢。

李猛窜到桌子前找到位置坐下，就挨着张兴祖坐着。张兴祖筷子落哪，他的筷子也跟着，不是不小心把张兴祖筷子挤走就是提前一步把张兴祖想吃的东西夹到自己或李秀娥的碗里。

田氏也不是傻子，也看到自己丈夫似乎不得意外甥，可是这么多人也不能说啥，只能趁别人不注意瞪李老抠一眼。

李老抠无所谓，瞪就瞪呗，又不少块肉。至于张兴祖走后，田氏有啥想法，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问题，就是不能让这小子吃好。

李秀娥嘴里叼着一大块兔子肉，碗里还被李老抠和李猛堆的老高，看到张兴祖吃不到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好笑。爹和李猛叔都使劲了，我也不能闲着啊。

“表哥，你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日本饭菜有咱们中国的饭菜好吃吗？”李秀娥故意扯出一个话题，目地就是让张兴祖和自己说话而少吃饭，毕竟自己碗里一堆肉呢。

张兴祖听到日本二字，果然上当。吃不到，抢不到东西而惹发的怒火也消了一些，他快下筷子脸上似乎有些回味的说道“日本的饭菜啊，比咱们中国饭菜好吃多了。你看中国这菜，就拿红烧兔子来说吧，都是油腻。而日本饭菜呢，讲究的清淡养生。表妹，你没有吃过吧，有机会我带你品尝品尝。”

张兴祖一脸嘲谑的望向李老抠，土包子，就你这样的一辈子也没吃过日本菜。你不是看不上我吗？看你怎么说。

“表哥，我吃过”短短的一句话从李秀娥嘴里冒出来，犹如一个大炸弹一样把张兴祖炸懵了。

张兴祖嘲讽的眼神从李老抠身上挪开转移到李秀娥那张好看却沾满油腻的脸上，瞬间眼睛瞪得溜圆。这怎么可能，一个山沟里的女娃子怎么能吃过高贵的日本菜，只怕日本这两个字都是头一次听说吧。

“表哥，我吃过”李秀娥看到张兴祖的表情就想乐，咋滴，瞧不起谁咋滴，我不但吃过，还是佐藤叔叔亲自给我做的。

李猛用袖子擦擦油了麻花的嘴，好奇的问道“小姐，你啥时候吃过？好吃不？”

李老抠不知道闺女吃没吃过，但她总和赵虎子家那个日本人呆着，估计没吃过也应该听过。所以，他也没有像李猛那样惊讶，而是老神在在的端起小酒盅，滋溜一口就喝了进去。

田氏和李猛的表情是一样的，自己家天天吃啥饭菜还不知道，虽然闺女天天吃小灶，但也没吃过日本菜吧。

“娘，李猛叔，你们忘了我这次进城和谁去的啦。就是他请我吃的，不过没觉得有啥好吃的，没啥味不说，还吃不饱。”李秀娥看到田氏和李猛的表情就知道不相信自己说得话，不过，吃过就吃过，没啥可撒谎的。再说，本来就是不好吃么。李秀娥也不管别人听了她的话是什么想法，只是低头和手中的兔子头做着激烈地斗争。

“表妹，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啊。没吃过就是没吃过，也不能装着吃过啊，日本菜可是普通人能吃到的？”张兴祖根本不相信李秀娥的话，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出的话，谁能相信。于是，他的话说出来就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呦呵，我这暴脾气。李秀娥本身就是一个顺毛驴，你好好和她说话咋都行，就是别呛她。这不，张兴祖把这头小毛驴惹到了。

“表哥，我要是吃过咋办？”李秀娥把兔子头往桌子面上一扔，也不顾得手里有油，掐着小蛮腰就质问张兴祖。

“呵呵，你要是吃过，我立马走人。”张兴祖也是一个不怕事的主，当然这是相对于中国人，如果他日本大爷来了，说是屎是香的，他估计还得拍手称赞呢。

“好啊，我告诉你我吃过啥。有寿司，味增汤，有蛋烧，有天妇罗，还有日本清酒。爹，这清酒一点不好喝，我虽然没喝，但虎子叔说根白水没啥区别。”李秀娥的记性不错，那天佐藤介夫请他们吃的东西都记住了，还不忘向自己老爹显摆自己懂得知识多。

张兴祖一听，这确实都是日本菜啊，自己这些也吃过。也许这小丫头从哪听来骗自己的吧，据自己所知，县城里有个日本商会有这些东西，但人家也不会给中国人吃啊。不行，我还得问问。

张兴祖清了清嗓子，下巴高高扬起道“嗯，你说得不错，是日本菜不假，但是什么味道你知道吗，可不是从哪听来骗人的吧。”

李秀娥一听，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行，那就说出来让你听听。

李秀娥的小下巴也高高扬起来，对着张兴祖道“我骗你干什么，这些都是佐藤叔叔请我吃的。寿司里面是大米，黄瓜还有红色的鱼肉，外面裹着紫菜叶子。味增汤里面有海带，萝卜，鱼骨，味道鲜鲜的。蛋烧是鸡蛋做的，天妇罗是蘸着芥末吃的，我说得对不对，我的大表哥。”

说完这些，李秀娥还用自己都是油的小手大拇指蹭了一下秀气的小鼻子，骄傲地抬着头看到张兴祖。

张兴祖这下子没有话说了，李秀娥说得都对，不光是对，还有一个叫佐藤的人请李秀娥吃的。看来，这个表妹不简单啊，能和日本人扯上关系。

同时，张兴祖用余光扫了扫桌上的人，除了田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李老抠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而那个下人却是脸上一副便秘的样子，想笑却没笑。

张兴祖这下脸上挂不住了，即使脸皮再厚，被一个下人这么耻笑，还有什么脸面呆下去。张兴祖眼睛里发出一道阴狠的目光扫了扫李猛，暗暗的记住了这个人。

没有办法，刚才李秀娥已经提到了认识一个日本人，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还是不得罪的好。而这个下人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管自己是不是君子，今天李家人给自己的侮辱是记下了，来日方长，哼！

张兴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田氏微微弯弯腰，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田氏一看自己外甥这是怎么了，这是拉不下脸了。她狠狠地瞪了自己闺女一眼，蹈着小脚就追出门外去了。但她这小脚怎么能追上张兴祖呢，等她到了门口却发现张兴祖早已没有踪影。

张兴祖走了，留在屋子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下玩笑开大了。虽然是这么想，但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只见每个人脸上都憋着笑，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最终，李秀娥还是小，到底憋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紧接着，李老抠和李猛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过屋顶，吓着树上的老家雀扑棱着翅膀赶快飞走了。

它一边飞一边想，这家人有毛病吧，大白天的没事笑啥，吓得俺小心脏扑棱扑棱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