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1

高中的时候，瑾妍和三思悄悄早恋了。

三思四肢不发达，小脑也不发达，却喜欢打篮球。有次年级球赛，他好不容易进了一个球，全场鸦雀无声，唯独瑾妍纵情欢呼。我们齐刷刷看向瑾妍，她一脸茫然。后来，她才反应过来，三思投进的是自家篮框。

在旁人看来，这俩人都很糊涂。但实际上不是这样，三思和瑾妍都挺细心，每个特别的日子，他们都会提前给对方准备礼物。

2

原本以为甜蜜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但事实证明爱的越深，分开的时候越不舍。高考过后两人没能考入同一所大学，瑾妍去了西塘，而三思留在本地，于是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

大学第一个情人节，俩人不约而同想给对方惊喜。于是同时出发，去往对方的城市。一路憧憬，自己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时，将是多么震撼。期间，俩人都故意关机，不和对方通话。

结果，三思在西塘，瑾妍在本地，俩人依旧异地。

如此心有灵犀，旁人无不叹服。

那天晚上，瑾妍说：“我好想你。”

三思说：“想就呆在原地想，等我过来找你行不行？”

瑾妍说：“你怎么不呆在原地？”

三思说：“因为我腿长，跑得快一点，能早点见到你。都是我不好，你别难过。”

瑾妍说：“我才不难过呢。”

瑾妍像一颗核桃，外壳坚硬，内心柔软。她说高兴，就是真高兴；她说不难过，就是真难过。

于是三思买了当晚返程最快最早的火车票，由于很是拥挤，三思只得买了站票。瑾妍很是心疼三思，说晚一点没关系的，买张卧铺票。三思说，一想到你难过，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3

我是大学才认识三思的，三思，李三思，据说当初他的父母给他取名的原意是希望它凡事都三思而后行。但三思却是个直线思维的人，俗称一根筋。他认准的事，即便不擅长，也偏要做到底。

大一下半期，他打算考个驾照，然后向家里要点钱，买辆车开去西塘，说是比坐飞机都要自由。兢兢业业几个月后，他终于拿到驾照，借了辆车，邀我出去兜风。可不如人意的是上车起步就熄火，再起再熄火，反复数遍，终于发动，狂飙出去。兜了几圈，快返回到学校时，他说，每次起步都太费劲，一会儿到门口，我就不停了，开慢点你跳下去。然后跑两步，帮我把车门关上。当时我一脸懵逼，这他妈是兜风还是训练特种兵？

3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宿舍里，只要有时间，瑾妍就和三思各种聊：电话、短信、QQ、微信、微博、邮件、视频。花样百出。可是，短信听不到语气，电话看不到表情，视频倒是能看到听到，但想抱抱却只能发个表情。

三思在电话里说：“以后你嫁给我之后就能天天抱你了。”

瑾妍羞红了脸，说：“谁说要嫁你了？”

三思问：“难道你有别的意中人？”

瑾妍说：“那可说不准，目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学校里遍地是帅哥。”

三思抓耳挠腮，着急道：“你打算气死我是不是？”

瑾妍就喜欢三思着急，三思越急她越逗。

“上个星期，我就收到封情书。”瑾妍忍着笑说，语气中故意透露出无奈和失望，“很肉麻的，可你从没给我写过耶。唉！”

三思脑子再次震荡，咆哮：“那人是谁？”

瑾妍嘻嘻一笑：“不告诉你。”随后挂了电话。

三思血液翻涌，他怀疑瑾妍劈腿了，当晚就登上开往西塘的火车，势要问个清楚。

到了西塘，三思在学校找了一圈，寻不见瑾妍，终于想起了打电话。见到瑾妍，一腔怒火瞬间熄灭，转为一股酸酸的醋意：“情书呢？展览一下，看看有多肉麻。”

瑾妍正沉浸在惊喜之中，正怀疑是不是在做梦，看到三思那受了委屈的小怨妇模样，低头一笑，说：“逗你呢傻瓜，居然也信！”

三思双腮鼓胀，气呼呼地抱住了瑾妍，说：“现在我抱着你了，你心里只准喜欢我。”

瑾妍有些内疚，把三思抱得更紧，说：“是我不懂事，人家都说，异地恋女孩子不能太作。”

三思说：“我唯一的担心就是怕你离开我。”

瑾妍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和你在一起。”

三思说：“异地总比异国好，异国有时差，吵个架都要先约定。比起来，我们已经幸福了很多。”

瑾妍使劲点头。

4

相聚总是匆忙，离别总很漫长。期待相聚，又害怕离别，有时会感觉，短暂相聚不如不聚。

三思走时，瑾妍满面笑容。

三思离开，瑾妍偷偷哭泣。

从西塘回来，三思问我写情书怎么写。

我说左边一个感情的情，右边一个读书的书。

他说正经点行不行，我能为瑾妍做的不多，明知她那边下雨，我却不敢问她带没带伞，因为就算她没带，我也没法送去。写些情话，让她开心。

我胡诌了几句，他嫌太悲。

我建议他自学成才。于是他凭借一股拧劲儿，坚持写情书。

其中有一句被刊登在了系刊上，格外经典：如果多年以后还在一起，我会穿着白衬衫，带你去吃乡村基。

瑾妍非常赞赏。

三思说你真喜欢？

瑾妍说，嗯嗯，真喜欢。当笑话存着，不开心的时候，就翻出来开心一下。

5

大二才开始不久，有个女孩向三思示爱。

女孩的父亲和三思的父亲是朋友，上学一起同过窗，放学一起打过架。

有天家庭聚会，女孩父亲相中了三思，对三思爸爸说，老李，我就喜欢你家三思，成熟稳重，看着让人踏实。不像那些小鲜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转而又对三思说，你和唐菲都在物理系，你是师哥，要帮助她，多亲近亲近。

三思木讷，没听出弦外之音，默默点头。聚会后，唐菲和三思常接触。

唐菲性情火辣，感觉随时都很嗨。三思不欣赏，他喜欢张弛有度的瑾妍，安静的时候很安静，活跃的时候很活跃。

交往几次，唐菲说：“我爸很欣赏你，我也喜欢你，不如我们恋个恋爱试试。”

这种表白，像手术刀一样明亮锋利。

三思不知如何应对。

唐菲追问，不喜欢你说出来呀，我不勉强对方。

闷了半晌，三思说：“我有喜欢的人，我们做好朋友比较合适。”

唐菲倒很爽快，一拍大腿说：“成，以后我叫你哥。”

于是俩人正常来往。两家父母不明真相，满心欢喜。

物理系的同学，却有着强烈的化学反应，盛传三思和同系小师妹搞暧昧，七传八传，竟传到了瑾妍的耳朵里。

三思赶紧辟谣，瑾妍冷冷回了一句：你身边有莺莺燕燕，我身边也少不了花花草草。

三思气得三天没吃下饭。

6

瑾妍说不难过，就是难过了。

分隔两地，原本一个拥抱就能化解的事情，说来说去就是说不清楚。

瑾妍说，感觉好累。

三思说，累了就休息，一觉睡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瑾妍重重叹息：我说的是心累。两年了，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短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所有时间，都生活在回忆里。上了新电影，我不想一个人去看，等到下映也没去；买了新衣服，只能拍照传给你，不用问，你的回答永远都是两个字：好看。

三思说，本来就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瑾妍说，你知不知道，我委屈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见到你。

三思说，寒假快到了，马上就能见面。

瑾妍说，放寒假我不回家。

三思说，那我来。

瑾妍说，你不用来。我们都冷静想想，要不要再继续。你和你的小师妹，可以天天在一起，也许她更适合你。

冷静个蛋！三思如遭当头一闷棍。

很多天，三思像被判了死缓的罪犯，惶恐不安。

瑾妍的话，在耳边单曲循环。

原来，瑾妍表面坚毅，总显得很开心，心里却积了太多委屈，从没说出来；原来，瑾妍想要的，不是对着手机，一遍遍说爱你；原来，瑾妍只是想自己陪在她身边，哪怕不言不语。

7

一晚，三思孤独地走着，心里做出一个决定。

他告诉瑾妍，自己决定退学，然后长驻西塘。

瑾妍叫出声：“你疯啦！”

三思极深沉地说：“我很冷静，深思熟虑。”

瑾妍说：“这样做，你爸妈会气疯，我会很内疚。”

三思说：“总不在你身边，我会不安。”

瑾妍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伤你心的话。我们再坚持两年。”

三思说：“在一起，时间就很快；不在一起就很慢。两年，感觉一眼望不到头。”

瑾妍问：“那来西塘你能做什么？”

三思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后来我才知道，刚考上大学时，三思就想弃学，来年复读再考，考到西塘去，幸亏瑾妍当时拼命劝阻。

但这一次，瑾妍没能劝住。

三思和家人谈判：要么我打工攒够钱，私奔去西塘；要么你们资助我，让我去西塘找工作，我会拼命赚钱回来结婚好好孝敬你们。

三思父母骂三思色迷心窍，拒绝谈判。又担心儿子绝食抗议，岂料一根筋的儿子，思路非常人能匹敌。三思非但没绝食，饭量还翻了倍，口口声声说：虽然我没什么力气，但我使劲吃，吃出两膀子力气，赶紧打工，早点去西塘。气焰十分嚣张。

三思爸妈止不住心疼，因为每一口饭菜，三思都忍泪在吞咽。泪挤在眼里出不来，就往嘴里淌，所有菜都特别咸。

许多天过去，三思爸妈终究狠不下心，咬咬牙，同意儿子去西塘。

三思迫不及待，第二天早早告别父母来到西塘，想当面将喜讯报告给瑾妍。雨雾模糊视线，瑾妍喃喃地说：“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一起到这里。”

三思说：“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瑾妍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8

分隔两地，俩人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在一起后，就常去看。

那年冬天，他们去看谢霆锋和高圆圆主演的《一生一世》。

观影出来，瑾妍泪眼朦胧地说：“只要爱过，就是一生一世。相爱的两个人真的好不容易！”

三思想了想，说：“我不相信什么爱过就行，我会努力，我要你在我的身边一生一世。”

瑾妍又哭了，说：“好。我相信你。”

毕业临近，瑾妍告诉家里，自己有了男朋友。

家里人没见过三思，就说不同意。而且由于瑾妍学习成绩突出，学校已经为瑾妍联系了外国的一所学院，报送她进修平面设计。

瑾妍不愿意去。

三思也害怕了，他不愿意和瑾妍分开，咬紧牙关，终于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瑾妍说：“可是，一去要三年。”

三思说：“三年就三年，我想好了，和你一起去。”

瑾妍说：“你退学来到西塘工作，你爸妈都恨死我了，再让他们伤心，以后你怎么娶我？”

三思说：“我想办法，我智娶。”

9

在瑾妍准备出国的前一个月又是情人节。瑾妍那天神秘兮兮地把三思叫出来，说，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三思从工厂飞奔出来，未及开口，瑾妍先递来一纸文书。他定睛一瞧，是米兰美术学院的入学通知单。

“变了个魔术给你看——”瑾妍拉长声音说：“别眨眼，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说着，她将通知单撕得粉碎。抛向空中，细碎纸片飞舞。

“这个魔术叫天女散花。”瑾妍望着三思，笑容灿烂。

要没神经和血管连着，三思的眼珠差点弹出来：“怎，怎么能撕了？”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瑾妍说：“你为了我放弃那么多，你走了九十九步，我怎么就不能走一步？”

三思激动半天，抖着声音说：“笨蛋，你这个笨蛋……我能为了你走一万步，不，一百万步……”

瑾妍笑着哭了。

10

后来的一个月里，俩人忙着找工作。瑾妍的大学老师，给瑾妍推荐了一家设计公司，条件待遇都很好，工作地点在西塘。

瑾妍犹豫。三思说，其实我更喜欢西塘，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在那里。两人（和家人）达成共识之后，飞往西塘。

坐上飞机，瑾妍望着窗外，喃喃地说：“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三思说：“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有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