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复活的记忆

周擎苍听清女人的话，放下手中的刀，紧皱眉头，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变。

夜央转向女人，眼中的杀气暴露无遗，恨不得将她撕碎。

“你见过我。”周擎苍不带一丝疑问的陈述句，脱口而出，声音冰凉的像一把刀子。

女人骤然睁大眼睛，盯着周擎苍看。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久，她不能抑制地向后挪，止不住的发抖，不敢再抬头。

“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周擎苍发狠。

女人手的关节处攥的发白，咬着嘴唇，“我不能……真的不能……”

她的视线转移到摔倒院子里的两个人的身上，全部人的性命都压在她的身上，巨大的心里压力让她喉咙发紧，豆大的汗珠滴落。

这一切落在了周擎苍眼中。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是什么在威胁着她？

夜央看出了女人眼中的犹豫，在她微微张开口的瞬间，从周擎苍手中一把夺过了刀，劈向了她。

鲜血喷射而出。

却没有惨叫。

一只胳膊横在了女人的头顶，血溅到了夜央的脸上。

“你干什么！”夜央对着周擎苍大喊，“为什么救她！”

周擎苍放下了胳膊，血顺着流到了地上，触目惊心，可周擎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不想控制夜央，也不想知道她可不可以被控制，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不想知道。

可是，他要知道真相，因为，这是他活着的证据。

周擎苍控制两个男人将夜央缚住，他们架住了她，她拼命挣扎，无济于事，狠狠碎了一口在他们的脸上，对周擎苍大喊，“如果你知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

如果是让他做选择的话，他宁愿抛弃一切，也要知道五年前的真相，他到底是谁？

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他此刻的想法，可是如果周擎苍可以预知未来的话，就会知道，束缚他的一直不是所谓的真相，而是真相背后的黑暗和深不见底的恶。

“说。”周擎苍平静地看着女人，血还在向下滴，她骇然地盯着他，难以置信。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我要你一字不落地说。”

“是，我说……五年前，一群黑衣人来到这里，我们本以为他们是路过休息，可没想到是一场灾难。为首的人告诉我们他叫周擎苍，由于他们都是蒙着面，没有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他们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每个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去做十恶不赦的事情，一开始不是出于本心，后来，杀戮和折磨渐渐成了习惯。”

女人顿了顿，不想触碰那段回忆，“他们会给这里的人进行洗脑和强行灌输一种药品，让人浑身兴奋，思维定式激进。本来土楼里的人风俗各异，男人不拘小节，女人漂亮风韵。可是那之后，我们都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疯狂的——嫉妒起别人。”

嫉妒，那个男人，没有说谎。

他看向被禁锢的夜央，她的眼神慌乱。

“这种情绪一旦爆发，是不能收拾的，我们开始疯狂的攻击别人，高挑的，漂亮的，强壮的，英俊的，都纷纷被杀死打死，留下的只有丑的邋遢的身高差不多，知道大家都看起来没有区别，我们才罢手。为了避免再次争端，我们把土楼的每户都规划安排成相同的样子。但是，虽然如此，如今一点小事儿就能触发到这疯狂的情绪，所以不能允许‘异类’的存在。”

周擎苍那一瞬间觉得，像在一个悬崖上被人踹了一脚，抓住了一棵树，上去难，放手死去可还有一丝生机不想放弃。

他如果五年前参与了黑衣人的全部行动的话，那么无疑，他也是残忍的刽子手，强加给别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生。

“没有一个人看过他们的样子。”周擎苍声音沙哑。

“不是的，当时有个孩子，说他看见了——他们的脸上有数字，像某种组织一样刻在额头处。”

线索重叠到一起，额头上的数字，难道他在子弹上看到的，那熟悉的数字，因为是他曾经是参与的一员？

夜央神情复杂，目光紧锁着周擎苍。

一段记忆割入他的神经。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少年拼命的奔跑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这次，不管是谁，用什么方式再赶他走，他都不会走了。

而且现在，他还要救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那是个恐怖的地方，有最深的邪恶。

少年到了家门口，大门紧闭，他疯狂敲击着，“爸爸，妈妈，开开门，我错了，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少年泣不成声，可被雷声淹没。

门开了一道缝。少年顾不得其他，挤了进去。

很黑，很暗，可他听到很多的人喘息声。

一个闪电劈过，让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象，他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确实，坐在高处的凳子上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和从前没有区别。

然而，客厅里横躺着一群黑衣人。

医生模样的人拿起手术刀，剖开他们的肚子和头部，十多具被剖开了尸体横在地上，死去多时，血腥味儿遍布整个房间。

而剩下的黑衣人不闪也不躲，瞪大眼睛，笔直地躺着，等待着他们的“凌迟”。

少年亲眼目睹了医生拿起了刀，划开了一个人的脑子，脑浆四溢，他还没有死，面部抽动着，医生朝里面塞进去一个东西，他的四肢开始脱离自身控制，抽搐起来。

医生又一把划开了他的肚子，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

男人死去。

下一个。

少年控制不住的俯身呕吐起来。

少年的父亲头发花白，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睛，面带笑意，从眼角眉梢也可以看出曾经的倜傥英姿。母亲则一脸温柔地伏在他的身边，和蔼可亲，脖子上的钻石光芒夺目。

他们微笑着看着恐怖地一切，仿佛不与他们发生关系一般，自然而然。

“爸爸，妈妈，这是……”少年不敢上前，颤抖着问。

他们还是笑，少年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阴冷，前所未有的阴冷。

“擎苍，来的正好，快躺下。”女人的声音像一枚子弹射穿了他的头，窒息，疼痛，“医生，就麻烦您了。”

少年尖叫着想要逃走，可他却怎么都不能挪动双脚。

医生离他越来越近。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疯狂地叫着，胡乱地晃动自己的身体，不让医生靠近。

明晃晃的刀子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梦魇缠满了身体。

剧烈的头部疼痛让周擎苍一瞬间回到现实中。

周擎苍毛孔张大，冷汗直流，强撑着身体，他仿佛触碰到了记忆中最底层的腐烂和黑暗。

“你还好吗？”女人看着周擎苍，询问道。

“牛皮纸在哪儿。”周擎苍脸色惨白，死死盯着她。

“牛皮纸？什么？”女人不解。

周擎苍的忍耐程度已经到达了限额，他集中了全部的意念，黑暗的记忆，剧烈的疼痛让他疯狂。

他从没感受到头脑中会有如此大的波动，每个细胞都蠢蠢欲动，叫嚣着杀戮。

他的痛苦，要让所有人感受到。

男人和女人们都像受到了电击一般，抖动身体，口吐白沫，双眼上翻。

他们跳下了二楼。

摔倒了院子的地上，骨骼断裂的声音混合着惨叫此起彼伏，他们拖着残肢败体一步一步走向了水井。

一个摔得面目全非的男人，撑起身子，一条腿跨了进去，准备沉没。

其他人也接连上去。

集体自杀。

周擎苍定在原地，思维已经被仇恨掳去，丝毫没有理智。

杀戮，鲜血，就当做是他痛苦的陪葬。

“大黄，不要这样。”清凉的声音，突然在一片血腥的混沌中响起，周擎苍定了定。

夜央双眼含泪，拖住了他的脸庞。

“大黄，我知道你不想杀死任何人，对吗？有什么痛苦我们一起承担，你要记得，你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他觉得她的眼泪，似乎能扫除他一切的痛苦。

男人们已经要跌入井中。数十条人命危在旦夕。

“停下来，好吗？”

声音慢慢远离他，周擎苍苏醒过来，痛苦情绪减弱，疯狂的操控也随之停止。

周擎苍看清眼前的人，是那个面孔，夜央。

可是，他们完全不同，劝阻她的夜央双眼含泪，而她，一脸狰狞地笑容。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夜央”惊慌地问。

周擎苍一个反手擒拿控制住了她，“你到底是谁。”

他转头看向院子，人们奄奄一息，横躺在地上，看不出死活。

“我当然是夜央了，我你都不认识吗！放开我！”

周擎苍毫不客气，按住她的肩膀，捏的她的骨头“咯咯”作响，“你诱使我发疯。”

“夜央”停止了挣扎，毛骨悚然地大笑，“你真是傻到可以了，这么明显的答案你都看不出来吗？不是我诱使的，这全部的一切，你都是罪魁祸首。五年前，你到过的地方都播种下了罪恶，在人们的心中疯狂地增长。而五年后，你竟然作为罪孽的审判消除者回到这里，你不觉得可笑吗？”

周擎苍找不出任何话可以反驳她，他放开了她。

“夜央”拍了拍身上，看向他的眼里满是鄙夷。

“贪婪村里，不是你。”周擎苍神情空洞。

“贪婪村？当然是我，就是现在的我。很不幸，孩子确实也是我们所生的，不过，故事的版本可不是我说的那样的。我编造了一个新的故事骗了你，没想到你信的那么夸张。”夜央捂嘴发出尖利的笑声，“我们都是组织里的人，被划成第一组去村子里植入“贪婪”的罪恶，我们扮成最普通的夫妻俩。实验很成功，你被升为上级，去到下一个地方。而我，被组织，被你，遗弃在了那里。“

“夜央”的眼里充斥着疯狂的愤怒，“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在那里过完我的一生！而你，你对我没有一点的感情，就那么扔下了我！我恨！我恨！我要所有的人都死去给我陪葬！”

周擎苍想起，也许“贪婪村”的人，是在她的一步一步的诱导之下，再加上蒙在鼓里的周擎苍的配合，才走向了死亡的。

“现在呢。”周擎苍

“你失忆了，这算什么，我恨你，我要让你的双手重新沾满罪恶，染满鲜血，你一辈子都别想忘掉……”她逼紧他，两张脸仅有一个拳头的间隔。

周擎苍看到了她的眼里，被浓郁的恨意侵占着。

组织，他曾经是组织的一员，那群黑衣人，他也曾经是他们的一员。

肆意践踏，惨无人道，散播罪恶，杀人如麻。

一个忘记，真的可以抹杀一切吗？

答案是否定的。

周擎苍坐在地上。

死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看到他这样，她也沉默了，报复的快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反而一种复杂的情绪聚拢过来。

“我说过，你知道你会后悔的。”她淡淡地说。

周擎苍将手掌平摊在眼前，这双手，究竟杀了多少人，沾染了多少鲜血，他不敢想象，他才是个怪物，一个应该真正的，应该死去的怪物。

是的，应该死去的怪物。

想法既出，周擎苍的眼睛被一层浓雾覆盖住，他摸到地上的刀。

毫不犹豫地朝心口刺去。

“不！”“夜央”大叫，在他举刀抬手的瞬间，扑倒了他的身上。

周擎苍没有反应过来，想收力已经来不及。

刀刺进她的身体，鲜血流出。

周擎苍骇然地瞪大眼睛，“你……”

“我还没报复完你呢，你不能死。”“夜央”伏在他的身上，咳出一大口血。

“夜央！”

她轻声笑了笑，“果然，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想起我是谁，我不是夜央，我知道只是她，你才会有情绪。”

她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憔悴的脸。

方可儿。

她是方可儿。

周擎苍在震惊之中，松开了她，方可儿直直倒在了地上。

她停止了呼吸，眼睛不甘地睁着。在周擎苍的注视下，她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在完全消失的时候显露出了一张纸的图形。

是一张牛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