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归来
“主子！”闫嬷嬷径直跪了下去。她自作主张，罪无可恕。
“起来吧。”凤夕看到楚清辰的时候就大致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桃儿，去备热水，花瓣，薰香。”闫嬷嬷看凤夕又是一身冷汗，忙嘱咐了下去。
凤夕泡在水池中，心安宁了许多。她没有问，但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国破，家亡。以死殉国。恐怕就剩她和凤墨相依为命了。还有永远都与她同在的凤惜。
如今大致跟她猜想的一样。看似还是一片祥和之景。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天下大乱。
乱世出枭雄，虽然苦了百姓。
沐浴过后，凤夕才真正的回过神。脸色也好了许多。
屏蔽了闲杂的宫人，只留下了闫嬷嬷和桃杏三人。
既然她活到了现在，那自然就要复国了。
“阮州大旱，大司马一派垄断了赈灾一应事务。而且勾结奸商私吞赈灾钱粮物资。前几日有一个知县来告御状，金九一路协助护送他安全到了皇城，又假借大司马手下吴宏之名，把他送进了兵部尚书陈雪堂府中，皇上让楚亲王彻查此事，并负责赈灾。我们只是派人跟着，如果有难不知是救还是不救？”
闫嬷嬷一五一十把之前发生的事都汇报给了凤夕。
"救，阮州我们派人去救济了没有？”
“我们去了百十人，以风二爷的名义在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救济，钱粮物资数万，但是如果还不下雨，也是无济于事！”
“久旱后定有大雨，这个不必担心，水脉多多挖掘几个，但决不能落入那帮贪官污吏手里，既然楚清寒去了，不如就让风二爷同楚清寒合作，接着他的名义，应该能便利许多。还有秋日将近，蛮族为了钱粮定会有所动作。让探子及时汇报那边的动态。宫中形势如何？”
凤夕脑海中飞快分析着局势，她必须要早做打算。
“宫中如主子所料，揽月宫的贤妃不知受了何人指使教唆，竟然用落雪月芽混着雾兰香来害主子。嫔位的也有不安生的，左右不过是勾搭贤祥二妃。今日主子遇刺，仍不知是何人指使。宫中本来有十三个新人，出了事之后都遣散了，另安排影卫补上。”桃儿回禀道。
“这么大一个局，做的虽算不上精巧，也能看出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怎能让你说查出来就查出来。”闫嬷嬷笑道。
主子一回来，她就安心了许多。
“知道这法子的人不多，说不定是宫中老人，小心探查就是。”凤夕明白有多少人把自己当成死敌。
前朝的公主成了现在的皇后，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奸细了，更何况当初局势最严峻的时候她又失踪了。虽然有人及时顶上。但主帅不在，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主子，那程决向来是个没脑子的，可否饶他性命？”杏儿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很，又因程决忧心忡忡，一向开朗的杏儿竟一直紧锁眉头。
凤夕早就看的于心不忍。
“杏儿，程决今日虽未伤到我，却是把你给重伤了。千刀万剐都是轻的，我怎能轻饶了他。”
“主子！”杏儿被凤惜这么一吓，泪都快要出来了。
“我不仅不能饶，还得重罚，就罚他做你的终身侍卫好了。”凤夕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杏儿破涕为笑，笑嗔道：“主子！”
几人哄堂大笑，就连外面洒扫的宫人听见这笑声也是心情愉悦。凤栖宫里的多日阴霾一扫而空。
“好了，可不许再哭了，日后程决要再敢伤你，我定不会轻饶他一分的。至于现在，先关他两天吧。对外就说服毒死了。”
“传他过来吧，不然依他那性子，还不知道能闹到什么时候呢。”玩笑归玩笑，程决那人却是个死脾气，还是早点解决了好。
凤夕绷着脸也不说话，一直看着程决。
程决有些忍不住了：“你到底是谁？”
刺杀错人，难免有些没底气。
“你不是要杀我么，我来了你怎么不动手了？”
程决压下火气不语，他虽一心想着找凤夕报仇，真看到了凤夕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当初他们誓血效忠的时候，他是真的信任敬仰凤夕。
“当初非我所愿，但三千将士，却也是因我而亡，我会偿命，不过不是现在。”凤夕从醒来就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如今算是正式下了决心。
这话，也算给程决，给三千枉死将士的一个承诺。
“主子！”桃儿听了这话，眼睛红红的。泪珠在眼中打转，又不想让它落下。
程决扭头不语。
“程决，有人故意挑拨，你还不明白么？”杏儿怒道。
“可是，我也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之前有一七岁孩童送来一封信，信上说，主子会在今日去昆雪湖，宜在水下设伏，为将士们报仇。”
程决终于开口了。
“那信呢？”闫嬷嬷追问道。
“信在看完后就自燃了。”程决十分懊恼。如今他才明白自己被人下了套。
“竟有如此城府！”闫嬷嬷感叹道，这一步一步如此巧妙，连什么时候送到信什么时候让信自燃都一步不差。甚至自己和主子都被算计进去了，
“如此心机城府，天下少有。”凤夕只觉得背后冒起一股凉气。不寒而栗。她所料十之八九是对的了。
“你就下去好好养伤吧，活不到我认罪那一天可不行。”
凤夕挥挥手让程决退下。
"你们可知道苏祈的下落？”提起他，凤夕都是心虚的。
这世上她对不起好多人，但最愧疚的，就是苏祈。
“苏公子自从当初敌军攻城宰相家自焚之后，就再无下落。我们四处找寻，只有人说，好像在火中看见了他。”
杏儿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四处查访之后的结果。主子总要接受这一件事的，瞒能瞒多久？
凤夕呆住了。她知道会有忠臣义士不肯效忠新朝，可没想到宰相会选择一把火烧了宰相府，为凤朝陪葬。
毫无防备的一滴泪径直划过脸颊快速的滴在地面上。
“怎么可能呢，他还没有亲手杀了我，怎么会死呢！你们必须尽全力去查，这些事说不定就是他谋划的，他还活着，他一定活着！”凤夕笑开了，那个口口声声同她约定好要杀了她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先死呢。
“诺！”闫嬷嬷答应下来，说不定真的就如主子所说，这些都是苏公子做的。
天色已晚，几人大致商议完毕后，凤夕传了晚膳，让桃儿取来几坛桃花醉，又退散了闲杂人等。
四人聊了许久，说些近况，开些玩笑。笑笑闹闹的，不知不觉已经夜深。
凤夕似是醉了，目光流离，只一味傻笑。桃儿服侍着凤夕饮下醒酒茶，看着凤夕睡了。便悄悄的退到了内殿。
闫嬷嬷和杏儿仍在内殿坐着。
房内，凤夕睁开了眼，一片清明。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心里一阵一阵的疼。咬着下嘴唇小声的啜泣。家国天下，物是人非。她又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千百亡魂。
夜深了，桃儿把二人都送了回去，自己又回了内殿守着。
过了大约一柱香，桃儿正盯着桌上的烛火发呆，忽然感觉有脚步声，练功之人，本就察觉细微。
桃儿眼神闪过一丝厉光，袖中已紧握匕首。面上还似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倚在桌上。
从正殿来。八成是宫人。桃儿心放了下来。匕首却还握在手里。
“谁？”
“是孤。”楚清辰大步走进了内殿。
桃儿大惊，正要跪拜。
“免了，皇后可曾好些？”
“回陛下，娘娘已经睡下了。”桃儿不知楚清辰为何而来，心里防备着。
“我进去看看她。”楚清辰悄声道。脚步也放轻柔了许多。
桃儿无奈只能退下。
凤夕正哭的天昏地暗，突然光线一亮，床前俨然立着一个人。
“不是睡了么，怎么在这哭的这么惨！”楚清辰虽不知道凤惜为什么哭。但看着她哭的鼻眼通红，也是有些心疼的。
“不用你管！”凤夕咬牙道。
楚清辰紧盯着凤夕的眼眸，也不说话。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凤夕又气又恼。
“夕儿，你回来了。”楚清辰眼中亮亮的。抱住了凤夕。他日夜盼望的人回来了。
“什么回不回来，凤惜不是一直在这栖凤宫么。你放开我！”凤夕眼神坚定，不似有假。只是已经瞒不过楚清辰了。
“你的眼神同凤惜不同。”楚清辰放开凤夕依旧笑着，竟像一个三岁孩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一样。
闪闪发亮的眼眸看的凤夕心里一疼。移开视线，不再看向楚清辰。也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不管你是怎么回来的，你不能再走了，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怎么刚回来就哭呢。”
楚清辰笑着摸了摸凤夕的头。不管怎样能再见到凤夕，就是让他现在死了，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不过是一只被折翅的鸟，所哭自然是为自己而哭。再者说，就算我为家国而泣。你又能把我怎样呢。”
“我不同你斗嘴，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我所希望的。”楚清辰眼神黯淡了些。
当初他父王临死之前的话还历历在目。他不得不被困在这皇宫。他也想把这天下还了去。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能当好一国之主的人，可他不能。
“无论是不是你希望的，你已经登上了这个位置！你是你们楚国的皇，但你只要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来这一切！不惜任何代价!”凤夕忍不住了，她本来就是个火爆的脾气。
“我等着，所以你不能走，你先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楚清辰笑了。
凤夕别过头，不理楚清辰。
恨最能给人以力量，一种决绝的力量，让人肆意运用着与生俱来的恶。
但能伤害到的，只是最亲最爱的人。
楚清辰不是没想过两人之间再相见会怎样。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被凤夕拔剑相对，以死谢罪的准备。可现在凤夕这么平静，他反而更难过了。
“我宁愿你杀了我。”
沉默是无言的伤害，比世上最恶毒的言语更伤人。
楚清辰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凤夕本来平定下的心绪又乱了起来。
一夜无眠，凤夕就静静的坐在窗户边上看月亮。像曾经无数个失眠的夜一样。
那轮弯月也像被凤夕的情绪感染了似的，黯淡无光，倒是旁边的星星格外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