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人彘
阵阵阴风不知从哪儿冒进来，墙壁上的烛影突然剧烈地晃动着。
此时此刻，那些人比地府里的恶鬼还要可怕，他们把她死死地摁着，她无法动弹。
只听“叽”的一声，那冰冷尖锐的东西插入了她的眼眶，那种疼痛撕扯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筋络，她甚至能感觉到大片大片的血从眼眶里涌出来，流得她满脸都是。钻心的疼痛伴着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痛......
然后，她又听到哗啦叮当，冰冷的金属碰撞身。
她怎么也没想到，生命力顽强也是一种折磨，她已经痛到麻木，感觉不到痛了。可是她仍然清醒着，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在卸她胳膊时那种狰狞的快感。
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轻，一点一点变小，小小的，小小的悬在半空。再然后，她被他们抬着放进了一个冰冷的瓮里......
静静的养元殿里，赫连煜趴在床前，微微打着盹儿。
突然，莫婉清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赫连煜吓了一跳，惊然而醒，看到她满头是汗，瞳孔散大，紧紧地拧着眉心，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清儿，怎么了？”他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别怕，有我在。”
这已经是第六天了。自从那天雪夜里，他将她带回，她就大病不起，一直昏昏沉沉到现在。
“希兰，我梦到她血淋淋地向我求救，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
赫连煜惊愣：从上次出宫前，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玉锦把她怎么样了。
他缓缓垂眸，看着脸色煞白的莫婉清，微微有些担心。他怕真相会改变他们的现状，最起码现在，她是依赖于他的。
“放心吧，她没事，我昨儿个才去看的她。”
“真的吗？”莫婉清的眉心越发皱得紧了，她的眸光里满是怀疑，“可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她，毕竟，她曾经救过我一命。”
“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得好好调养，等好些了再去也不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选择了相信他。
那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使她的怀疑瞬间全无......
一晃，近半年了。
皇上带着诗桃究竟去了哪里？他几乎寻遍了南泽，他们就像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莫不是他派出去了无数眼线，还花重金请了血月阁的人，到死他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来到了北冥，来到了平都，来到了敌国的都城。
看着高高的城门，“平都城”三个字岿然入眼，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夕阳西处，红光照得城墙格外宏伟，充满沧桑的厚重。
城门的守卫，一个个地盘查着进城的人。他们搜身，查看所带的盘缠，货物，车辆......出乎意料的仔细，甚至比南泽的守城侍卫还要仔细。排的队伍缩得很慢，但还是渐渐地短了下来。眼看着就快轮到他了，他的心不由得抽紧。
高离凌厉的眸光与那些进城的百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之他身材高大健硕，皮肤白晰，却面貌粗犷，很容易被人一眼从人群中发现。
他紧了紧腰间的佩剑，必要之时，他只能铤而走险。
佩剑乃是游侠方士们的贴身之物，很是常见，可他还是有些担心。
“你，把手举起来！”轮到他时，由于沉浸在担忧之中，他僵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主动配合。守卫见状，脸一沉，举起手中的长戟抵了抵他的胸口，性情本就像野马一样不受管教且爆怒的他怒目圆睁，僵持了片刻后，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双臂。
可是他的目光却始终未曾屈服，一直瞪着那两个侍卫。而那两个侍卫也毫不示弱，用同样冷冽且凶狠的目光看着他。
突然，其中一个侍卫搜到他的腰间时，停了一下，然后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高离眉心一紧，蓦地用手摁住了那侍卫的手，几乎同一时，另一个侍卫也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暗暗地咬着牙，拧着眉，用目光与他们斗着狠：哼，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皇上他们。想来这群土包子也没见过我的宝贝。
对峙了片刻后，他只好松开了手，可那侍卫的刀并未离开他的脖子。
搜身的侍卫从他的腰间取出一块儿黄玉龙玦，放在眼前凝视了片刻，又给其他几个侍卫看了看，最终还是还给了他。
“可以走了吗？”他冷声道。
几个侍卫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实在是拗不过莫婉清的一再央求，赫连煜只好答应等他上完早朝归来，就带她去看希兰。
他心知希兰现在恐怕已经不在宫里了，又或者已经不在世上了。可是他无法拒绝莫婉清的苦苦哀求。
原本在心里发过誓，对于希兰，他永远不会再过问，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前往青鸾殿跟何玉锦寻问她的情况。
“娘娘，皇上来了。”正洋洋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满心欢喜时，银月悄悄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何玉锦蓦地站起来，
“这么快，太医刚刚才诊断出来，皇上就知道了。”
还未等她整理好衣衫，赫连煜已经走进来，面色凝重，似乎并不是因为她有了喜脉而来。
“皇上万福。”她满腹狐疑地福了福身子。
赫连煜没有跟她客套，径直坐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啜了一口茶。
而她亦被侍婢扶着坐了下来，
“皇上，您有心事？”她试探着问道。
“兰若宫里的还活着吗？”他拣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何玉锦迟疑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还，还活着。”她突然想起皇上跟她说过，那个贱人交由她全权处理，心中的害怕霍然减轻，“怎么了皇上？有什么问题吗？”
“活着就好，一会儿带我去看看她。”赫连煜只当是她被关了起来。
何玉锦的心咯噔一跳，
“皇上您要去看她？”
赫连煜双眸微瞪，
“怎么？有问题吗？”
“不是，”尽管得到了授权，何玉锦仍然有些心虚，因为皇上的心思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我只是怕她的样子会吓到皇上。”
赫连煜微微叹了口气，
“留她一条命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他只当她在牢中受了折磨。
何玉锦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是稳了下来，
“好，臣妾等着皇上。”......
在皇宫西北遇的角落里，是一个很大的猪圈。
上百头猪在里面嘶嚎着，抢着遭槽里的猪食。
猪圈里是满满的臭泥，猪粪与猪尿和成的臭泥。在猪圈的角落里放着一只黑乎乎的瓮，瓮口处是一个人头，头发胡乱的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无法看到他的容貌。在他的头顶上，是一个巴掌大的破席搭成的篷，用来遮挡雨雪。
那颗头时不时地发出怪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
何玉锦捂了捂鼻子，
“把她给弄出来，移到前面的废弃行宫里去。”
两个寺人吸着鼻子跳进了猪圈，把那只瓮抬了出来，移到了废弃的行宫里。
刚刚安顿好，就听到内侍高喝，
“皇上驾到！”......
赫连煜拉着莫婉清的手，拾阶而上。
看着破败的门楣，与结满蛛网的大门，他不由回头看了眼莫婉清。
她满脸不解与疑惑，可是却什么都没问他。
或许，她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些什么。
一阶一阶，当她欲跨过门槛儿走进大门时，忽然看到了一张她不想看到的脸孔。
“小心！”被那张意外的脸孔吸引的她，一点儿也没注意到面前的门槛儿，差点儿被绊倒在地，幸亏赫连煜扶着她。
“皇上，您，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尽管心里明白，其实是莫婉清要见那小贱人，可是何玉锦还是多余的问了一句。
“人呢？”赫连煜问了一句。
打从看到莫婉清进来，何玉锦的眼睛就未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比那小贱人还惨！
“在里面呢！皇上，臣妾身子不适，小椽子带你们去吧。”不知是有意要炫耀什么还是心虚，何玉锦居然推脱不同去。
听到这话，莫婉清的心里顿有一股不祥之感，希兰一定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她挣开赫连煜的手，未等人带领便飞奔过去。推开门的刹那，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那怎么能说是一个人，完全就是一个怪物。尽管她之前也被人当作怪物，可是起码有手有脚，是一个完整的躯体，而她，
“啊！”经不住内心的悲痛与恐惧，莫婉清惨烈地叫了一声。
听到叫声的赫连煜顿时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婉清，你怎么了？”
莫婉清双目圆睁，两手紧紧地捂着嘴，眼睛红得似要出血般眉头紧锁，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毫不知情的赫连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吓了一跳，瞬间头皮发麻，倒抽了一口凉气。毕竟是个男人，毕竟是一国之君，只是片刻，他便恢复如常，怒火中烧，
“何玉锦！”
听到怒吼的何玉锦霎时崩紧了神经，她害怕地看了眼旁边的银月，
“皇，皇上是在叫我吗？”
银月同样害怕地点了点头，
“娘娘，您是授了皇上的意，我想......”银月战战兢兢道。
对呀，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是他授的意，她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