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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招 魂(2)
坐塔塔顶,一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结跏跌坐,他的对面是一个腮红齿白的老道士。这两人一个正是普济圣僧,一个是抱拙子道长。两人中间一局棋盘上棋子星罗密布,战事正酣。
抱拙子叩下一枚黑子,抚须笑道,“圣僧既然有意要见那几个娃娃,为何又设下许多障碍?”
普济跟一粒白子,捏佛珠道,“世人昏昏,不识因果来去。贫僧便设此四关意图化解。”
抱拙子哦了声,动问道,“圣僧这四关有何名目?”
“第一楼贫僧问的是一个缘字。皆生欢喜拈花笑,有因有果细斟酌。佛说三世因果报,缘起缘灭莫执着。”
抱拙子掐指道,“既然上了二楼,想必其中缘法不浅。”
普济默然不答,落子走棋,良久才道,“第二楼贫僧立石碑四块,每一块上都有一首偈诗,是为度化。”
“但不知是哪四句偈诗?”
普济便将四句偈诗一一说来,抱拙子听到“意句俱到,不入深村入荒草。意句不到,珊瑚树林日杲杲。只如一言道尽,意况不及时如何。到江整套地尽,隔岸越山多”时叹息道,“圣僧用意良苦,可惜四人皆无所悟。”
如果悟到,当时就应该转身离去。
普济点头道,“世人执着,生三难八灾。是以贫僧三楼问智,四楼考力。”
“无量寿佛,世人愚痴,以顿悟为法,岂不知此法如无根之萍,风来随风去,不足为凭;贫道以为参修以千锤百炼为证道之良方。”
普济合什念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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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不退反进,以掌拍中前面罗汉的棍身,侧身挤到对面罗汉身旁,点罗汉胸前大穴,罗汉急急后退,其余罗汉乘机抄上两旁,堵住洛辰的所有进退,将洛辰逼到墙根。洛辰倚墙弹到窗顶,飞到罗汉身后,一个踮脚就向大佛飞去,到半空中,就见脑后风声响起,来不及变身便落地被一罗汉铁棍敲中脚后跟,疼的当场叫出声。他急急避开迎头一棒,双手抓住拦腰铁棒,铁棒震的虎口发痛,当即感到掌心一凉,怕是震碎虎口流出血来。洛辰顾不及去看,集中精神,暴喝一声,眉心血红张开,一股亮光走遍全身,铁棒打上如同过电,洛辰卸下肩上铁棒,脚下步法游离,如走蛇步,脱开十八罗汉纠缠,就见一罗汉铁棒从天而落,直指头心,惊的洛辰魂魄俱冒,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喘了一步,其余罗汉追上半步便纷纷后退。洛辰抬眼看去,原来自己已经到了佛像边上。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身上被铁棒敲过部位奇痛无比,这时就见卡琪冲进十八罗汉阵中,如仙子下凡,煞是好看。
卡琪并不与十八罗汉硬碰,也不知使的怎样轻功,洛辰刚收敛心神,就见卡琪已稳稳站到自己身边。洛辰本想说些话,卡琪脚甫一落地,连瞧也不瞧自己一眼,便径直走上云梯。洛辰叹了口气,瞧着卡琪上了云梯这才回头看其他人。
第三个上来的是比尔。比尔是西方人,身材高大粗壮,他是用枪好手,武功一途只是在军队里练过一些军拳,与敌对打往往是硬碰硬,普通人这般碰撞,比尔仗着身材完全可以将对方打垮,可这次比尔的对手是没有任何痛觉的铜人罗汉,碰了十招便被四个罗汉使棍叉住,用力甩向空中,不动他变招,另有四个罗汉在半空顶住毕尔粗大身材,将毕尔扔出窗外。半响就听远处一声闷响,毕尔惨呼一声。
洛辰看的目瞪口呆,接着就见洛妈妈不紧不慢地走进罗汉阵中,手中显出一柄青色宝剑。一团剑花中每与铁棍相碰,都溅出火花。洛妈妈似乎对这十八罗汉阵知之甚熟,进退有度,总是恰好避开罗汉杀棒,每进三步退一步,进退有度,从从容容地穿过罗汉阵。
洛妈妈见到洛辰,从容地笑道,“上楼吧。”见洛辰上楼时,又忍不住道,“你放心,等我儿子回来,我一定求大师帮你。”
洛辰身子微滞,攀上五楼,就见一和尚与一道士在认真对弈,卡琪虔诚坐在旁边。洛辰便也坐到一旁蒲团,默默注视棋局。
棋局已到收宫时节,黑字被困,贴目后以负一子半落败。
抱拙子推开棋盘,摇头苦笑,“人老了,棋艺大退,非战之功。”
普济合什,回视一旁洛辰等人。
洛妈妈见普济瞧向自己,忙见礼道,“晚辈洛家第二十九代孙长媳梁月如……”
普济点头截口道,“你可明白?”
话说的没头没尾,洛妈妈一愣,恭敬而又茫然地问,“明白什么?”
普济却也不解释,又问洛辰,“你懂了吗?”
洛辰想这白眉白发的和尚肯定就是要找的普济圣僧吧,他看上去如风中残烛,精神却奇好,更让洛辰敬畏的是凭自己习得的慧眼通竟然也无法感知到老和尚的精神世界,每次放出一些精神力就如同在广阔的原野上般。洛辰见普济问话,呆了呆,茫然摇头。
普济便去看卡琪。
卡琪虔诚合什道,“晚辈也不知圣僧要晚辈明白些什么。晚辈这次来希望能邀请抱拙子老前辈出山,去解决尘世的一大因果事情。”她又对抱拙子道,“请前辈万勿推辞。”
抱拙子臭着一副老脸道,“你这女娃子非要坏我道法不可啊。”
抱拙子语气有松动,卡琪喜道,“多谢前辈。”
普济微微颔首,“既来之则安之。贫僧也恰有佛说难陀入胎经一卷,可与汝等说法。”
“圣僧……”洛妈妈急切唤道。
抱拙子却打断笑道,“这倒好,老道我看烦了三清经文,也希望闻听圣僧佛法。”
这一开口,众人也再无话可说。
普济双手自然垂放膝上,宣完佛号,又念一段起经咒,这才道,“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在劫比罗城多根树园,与大比丘众无量人俱。尔时,世尊有弟,名曰难陀,身如金色,具三十相,短佛四指。妻名孙陀罗,仪容端正,世间罕有,光华超绝,人所乐见。难陀于彼缠绵恋著,无暂舍离,染爱情重,毕命为期……”他这一说,边说边解经文,一直说到难陀被佛用神通困住而专心向佛才止。
普济道,“香案前有敬佛供果,尔等可取食。”
从进塔到现在,洛辰三人已经在塔内过了一天一夜,早就困顿不已,这时被普济一说,又觉舍下生津,饥饿难捱。
洛妈妈道,“供佛所用,晚辈等岂敢擅用?”
抱拙子却不管这么多,上前取了供品,一人仍了一个,便连普济都取了一枚水果。众人见普济等面色如常地食用供品,这才跟后食用。
供果入嘴即融,端是好吃又解乏。众人吃了一个便觉得精神饱满异常,困顿俱无,略作休息,普济又开始说经文。
普济细细解说母体为什么能够入胎为什么不能够入胎,说了几类又几类的条件。先前洛妈妈及卡琪俩女子听的神态扭捏,及到普济说到中阴入体的诸般为和不为,卡琪略有所思地瞟了眼向洛辰,暗暗思及普济的用意。
普济说,“……此中蕴形,有其二种:一者形色端正,二者容貌丑陋。地狱中阴,容貌丑陋,如烧杌木;傍生中阴,其色如烟;饿鬼中阴,其色如水;人天中阴,形如金色;色界中阴,形色鲜白;无色界天原无中阴,以无色故……若天中有,头便向上;人、傍生、鬼,横行而去;地狱中有,头直向下口……”他解释道,“中阴身的相貌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种形色端正;一种容貌丑陋,有时候就像烧焦了的扭曲的木头似的。
“如果是堕为畜牲的中阴身,则经常像水肿似的;转生人道、天道的中阴身,往往带著金黄色的光;至于上升色界天的中阴身,就非常鲜白;如果上生再高层的无色界天,它的中阴身就看不到了,因为无色界本来就是没有形相的……如果因善业所感,转生天上,中阴身就头朝上的上升而去;如果转生为人,或者畜牲,或者饿鬼,这些中阴身就横身而去;如果下堕地狱,中阴身就头朝下的向下而去……”
如是如是,一直说到“由父母精血,和合因缘,为识所缘,依止而住。”
洛妈妈听的坐立不安,暗想这老和尚东说西说的,莫非不肯为辰儿夺舍回身躯?
卡琪闻言问道,“圣僧,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人因为精气神相合才组成一个具体的生命?如果缺少一样就不能为人,中阴之体或轮回或消散或在鬼界。”
普济并没有如料想地去解答,依然不疾不徐地说完全篇入胎经。
说完后,普济问洛妈妈,“你明白了吗?”
洛妈妈此时心里有气,暗想不论怎么说,也是我家老祖宗救你一命,又授你神通长寿,你却是如此不念恩情,不识好歹,她见闻,闷哼一声道,“不明白。我只是知道怀胎十月生下的子女都是我的心头肉,为人父母如果连自己的子女都不能护佑又岂能称之为父母?我更知道我那苦命的儿子自幼聪敏机灵,知道父母生养不易,最懂报恩。”洛妈妈在“报恩”两字上咬的很重,两眼死死盯着普济。
普济神色如常,听后也不评论,又问洛辰,“你懂了吗?”
洛辰看看普济,看看洛妈妈,又看看卡琪和抱拙子,点头道,“人的生死本就有因缘业果,强以为生,或强以为死,是为逆天,不得善果。”
普济大约没有想到洛辰说出这么一番话,目视洛辰十数秒,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卡琪道,“琪儿听说道门有夺舍大法,可夺将死之人躯体为己所用,昔年八仙之一李玄原是个书生,长相俊美,道法精神,能修阴神出窍。某次,李玄坐定云游,其弟子以为李玄坐化便将师傅肉体烧掉,致使李玄无法回阳。当此时,重新投胎再修,一则又要耗费数十年光阴;二则重新投胎极有可能迷神失了先天道法再无成仙可能;三则所谓“此身无有神仙骨,纵遇真仙莫浪求”,没有神仙的种子仅有肉身是断然不可能修成道法,然而有仙种仙气的身体可遇不可求。然阴魂不可久持,如果不在七天内寻到合适肉身,依据李玄当时的神通最多能做个阴神或者说是鬼仙。李玄本是神仙的种子,却要做最低级的鬼仙,他当然不愿意,惶惶然间见路旁有个叫花子刚断气。这个叫花子身有残疾,缺了一条腿,可他肉身有神仙骨,李玄便借用了这具身体,成了道家有名的神仙铁拐李。”她顿了顿,见所有人目光都惊奇地瞧向自己,也不为意,继续道,“刚才又听到圣僧解说入胎经,晚辈就想,中阴也就是人魂重铸人形条件异常苛刻,稍有不慎,便再无做生灵的可能。何况夺舍之法本就逆天,又岂能是人力所能轻易为之?晚辈遍观古今中外典籍,凡是夺舍之人,非是神仙之力所能为,譬如……譬如圣僧自身。晚辈便想,一个并没有神仙之力的凡人能够占住刚死之人身躯,而且还能保证身体与灵魂的最佳切合,这需要多大因缘成就?况且此具身体主人已死,灵魂或去投胎,或散于宇宙尘埃,身体便是……”
“你胡说!我儿子怎么会死掉?!”洛妈妈突然怒喝道,脸色涨红。
卡琪不理她,继续道,“……身体便是一堆无用的垃圾,其时再为他人所用,这实属天缘,并无过错。”
洛妈妈眼睛都红了,要不是顾及身份,大约都上前撕烂卡琪的嘴巴。
普济合什道,“洛梁氏,你切勿激动。贫僧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洛妈妈这才心神稍定。
普济问洛辰,“这位女菩萨个中之意,汝可认同?”
洛辰沉思良久才道,“这许多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我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怎么会夺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但是后来……我的一个朋友……死了…….我的一个哥哥夺舍了别人的身体,还有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和许多事情都好奇怪,我遇到了一个想我妻子的人……”
卡琪听到洛辰说自己有个妻子,惊讶莫名,进塔顶第一次认真瞪了他一眼。
洛辰继续道,“我像一个市井之徒一样打架,一直过的浑浑噩噩,我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这个世界不是我所熟知的世界吗?但是一切都没有答案,我不知道怎么回我的世界,我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无论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仰或是天意,我擅用了夺舍术,夺了别人的身体。做了错事,无论原因是什么,这终究是件错事。所以如果有办法能够补救这个错误,我愿意去补救。”
卡琪鼻子都气歪了,霍地站起来,对普济和抱拙子施礼道,“圣僧,道长,琪儿累了,先行告退。”不等俩人同意,又对抱拙子道,“道长,琪儿便在山下恭候。”
抱拙子一收拂尘,看了眼洛辰,道,“也好,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我便下山。”
卡琪便破窗而走。
抱拙子叹道,“这女孩子个性好强,偏偏命有桃花煞,前程多苦厄。”
洛辰呐呐瞧着卡琪跳出塔外,闷闷不乐,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普济对洛辰道,“或许这是天意注定你命中有此劫数,也罢,我与洛家有莫大因缘,便勉力为你招魂归位。”
洛妈妈大喜,连忙道谢。
洛妈妈却没有注意到普济所言“招魂归位”四字,而非是“夺舍”,却是世人浑噩,烦恼自找。
普济又对抱拙子道,“还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
“应当如是。”抱拙子合什答礼。
过了一日,道具准备齐全,于坐塔顶层设阴阳八卦招魂阵法,四方遍布招魂铃,又有其他仙家道具,请来洛辰昔日旧衣旧物以及父母精血各少许,又邀八名佛法精深之活佛,诵经念咒,如此种种,一直到下一个月圆之日来临。
当时,月大如盆,圆如瓜。
使洛辰做于阵中,普济和抱拙子分坐阴阳两道阵眼。
子夜一到,各类法器大作,活佛们念经起咒,阵法转动如法轮,自普济及抱拙子身上各起两道紫光充塞阵中,裹的洛辰周身如在云彩,不一会儿洛辰出汗如浆,面显痛苦之色。
洛辰觉得脑海内有两股大力恣意牵扯,各种镜像纷至沓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突然就觉脑内轰然炸开,前尘往事纷纷涌来,似雾非雾,似懂非懂,一切如混沌初开,婴儿始生,譬如初啼婴儿,一切刚刚成长续接,每消去一寸痛苦就成长一岁,记忆也随之而起。
月在当中,阵法转动,紫光透过坐塔,冲天而上,似与月相连。
在山脚下,卡琪看着那轮明月,莫名的泪流满面。
毕尔灌了口酒,看着伤心流泪的卡琪却也不敢上前去劝,只是痴痴地想,过了今日,洛也许就要消失掉了,卡琪小姐肯定是很伤心,可惜那男孩不懂。
毕尔顺着卡琪的视线望向天空,却见天上一只大鸟从远处飞来,恰巧穿过紫光,那鸟似乎奇怪,竟然停驻在天空中察看,然后向坐塔所在飞去。
毕尔张大嘴巴,任由酒水顺嘴唇洒落,呛的自己连连咳嗽。
卡琪也瞧见此等想象,只是卡琪比毕尔眼神好,见那大鸟像极书中描绘的仙鹤模样,她拔腿就往山上跑。
天上飞的仙鹤正是小鹤。小鹤在仙府磨蹭了数日终于被仙家赶出来。她谁说活了两千多年,近百年来并没有到凡尘行走,哪知道凡尘怎么样,自己又该去什么地方?后来想来想去,小鹤心想洛家洛辰与仙家有渊源,不如找他颇为妥当。她多年没有在外行走,飞出茫茫昆仑上后竟然迷失了方位,将东南当成东北方位,一直飞到祁连山脉野马南山段见其中一团紫光正在吸收天地之月气,颇为好奇,便停驻观察,却是自己要找的人正在其中,大为欣喜,连忙化成人形,直飞而下。
小鹤却不知道自己在紫光里这么一挡,使阴阳八卦招魂阵法出了一丝纰漏,却也是天意如此,人力为之奈何?
且说洛辰记忆重铸,如同婴儿初生,短短数息间将自己从这一世出生初啼开始到十九岁在国外留学和成琳没有确立情侣关系为止时的记忆全部重拾,接着就浑身一震,人就好像突然醒过来,能听到四周佛家梵音低唱,周身汗浆如泥,似有千蚁撕咬,万针穿心,头疼欲裂,他大叫一声,痛的晕过去。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