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妾有意郎无情

冷凝竹惨然一笑：“也就是你把我当成千金小姐，我说过的，在这里的就是妓女，没有小姐。妓女就是给人看的，给人玩的，我在乎什么抛头露面？”

念真释然，松口气道：“小姐也不用这样，无论怎样你都是千金小姐，在哪里都是。这个花魁也有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要得到，小姐就是不喜欢，其实只要小姐肯，花柳街的人是没有人争夺得过小姐的，念真知道。”

冷凝竹说道：“原本我真的想过在中途用个什么方法避开，此时看起来，今日真的是除了死再没有旁的办法了。念真，你也知道，我不能死，除了为我活着，我还要给我的父母活着，他们就那样不明不白的葬身火海，这个仇难道就算了不成？”

念真也慢慢恢复了平静，重新在妆盒里为冷凝竹挑选适合的首饰，说道：“我都懂得，小姐。我们一定能为老爷夫人找到害他们的凶手。小姐只要保全了自己就一定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小姐告诉我的。”

冷凝竹慢慢地笑了：“念真，你真聪明。”

念真再次把另外一只簪子插在冷凝竹的发髻里，说道：“小姐，我们也不要怕，我相信岳公子今日一定来的。有他保护小姐，我们一定平安。”

“念真，你要记得凡事都要先靠我们自己，别想着求助旁人。旁人帮我们是人情不帮是本分。”冷凝竹嘴上这样说，内心好难过。念真盼望岳宇涵的出现，她又何尝不是？

从见到岳宇涵的第一面，冷凝竹就强烈地盼望岳宇涵再次出现，盼望岳宇涵有一日能将她带离。然而，她的希望一点点变成失望，岳宇涵对她呵护有加，仿佛她就是他唯一认定的女子，但他从来不曾说过带冷凝竹离开的话题，就好像冷凝竹原本就该待在这里。冷凝竹心中疑惑，难道他对她是虚情假意？凭着她的聪明，她认定岳宇涵对她情有独钟，可他为什么不提出带她走？难不成妓院就是他们的家呀。尽管是难言的苦涩，冷凝竹从来不在脸上表露。

岳宇涵每一次到来，冷凝竹都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不，是哥哥！这一天，冷凝竹有一种预感，岳宇涵一定会来。只不过，他来了，他们之间依然是之前多次重复的情节么？依旧是他看看她就走么？冷凝竹不知道。

念真说道：“小姐，我的意思我知道。可是，岳公子不同一般的旁人。”

冷凝竹抬头问道：“那他是什么人？”

念真怔了怔，说道：“他……就是我觉得他不同一般旁人，我不知道呀。”

念真的话让冷凝竹一颗期待的心一点点冷下来，岳宇涵依然是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的岳宇涵罢了。

“可是，小姐，念真总觉得他不是不管小姐的那个人。”念真又补充道。说着话，她将冷凝竹头上的首饰都打理完毕，垂了手看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冷凝竹从镜子里看到她的妆容都已经完成，慢慢站起身来，说道：“觉得？那你觉得我的父母就应该被大火烧死么？”

念真心中一惊，小姐一向温和，今日是怎么了？抬头看到冷凝竹愠怒的脸色，心中一凛，忙道：“不不，小姐，念真不是这个意思。哦，今日的参选，该怎么办？”念真知道今日小姐发怒的原因是被逼着去参选花魁，可她没有办法阻止小姐的抛头露面，她无能为力。她也想过，就算岳公子来了，他能阻止的了么？

在花柳街，进了揽月楼的每一个妓女，就算不卖身的歌妓舞妓，也都要服从鸨母的安排，除了鸨母，没有人能改变什么，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看到念真惊慌的模样，冷凝竹很后悔方才的说辞，她不愿意这样，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冷凝竹长叹一声，说道：“你知道我不屑和人争斗什么，参选花魁输赢与我都无所谓，我更厌恶那种场面。原本我想在出去的途中寻找一个借口返回来的，看起来是不能了。念真，你也看到了方才的盈盈，她死了……在这里死一个人就如同死一条狗一样被拖出去，我冷的是心。该怎样呢？我已经逃过了两次，再逃有那么容易么？我还不想死，我死了父母大人的仇谁来报？”

念真的头深深低下，轻声道：“小姐，都是念真连累了小姐。”

冷凝竹转身拉念真的手，笑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姐姐莫怪，好么？开心点，我今日一定给你夺得花魁回来，让你看看……”

冷凝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吱”一声开了，“吆，这么肯定能得一个花魁回来，妈妈我也好高兴呢。等着你的好消息……”

冷凝竹和念真一起看过去，一身大红缎子衫裙，头上插大红玫瑰的鸨母边说话边走进门来，她大红的嘴唇开开合合，从薄薄的唇里吐出的话来怎么听都让人不顺耳。

“见过妈妈。”冷凝竹不想和她有任何冲突，温顺地施礼。

鸨母仰头打量冷凝竹，突然惊讶道：“我说冷姑娘，你就这样去夺花魁呀。”

冷凝竹不解道：“妈妈，那要怎样呢？”

鸨母一步步走近冷凝竹，转着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冷凝竹，突然冷笑道：“冷凝竹，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卖艺不卖身你就不是妓女呀，妓女是做什么的？老娘告诉你妓女是给人看给人玩的，你这样清汤寡水的打扮，你是让人可怜你给你一个花魁还是怎么地？不行！你的衣裳不行！给我穿的鲜艳一点儿，头上多戴一个鲜艳的首饰。”

冷凝竹心中厌恶，嘴里却赔笑道：“妈妈，如果众人都打扮一样，还能分得清楚么？各有特色就好了。”

鸨母的嘴巴一扁，说道：“冷凝竹你别忘了，他们要的是桃红柳绿不是阳春白雪。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些，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妓女，你以为你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么？不要啰嗦，赶紧的把衣裳换了，不能耽误时辰，一会儿轿子来接。”抛下最后一句话，她扭了下肥厚的腰身摔门出去。

念真的目光恨不得把刚刚出去的鸨母杀掉，可她无能为力，回头委屈地对冷凝竹说道：“小姐，我们还是把衣裳换一下吧，免得又要挨骂。”

冷凝竹淡淡说道：“已经挨骂了，再被骂又有何妨？就说时间短来不及准备了，不换。”

念真上前一步拉住冷凝竹的手，说道：“小姐，我们又何苦惹她？她对小姐的装束不满意我们还是换换吧，又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一会儿就好。何必惹她撒泼一样的在众人面前骂我们。还有，说不定今日我们会有奇遇。”念真说着笑了。

冷凝竹明了念真的意思，她不在意什么奇遇但真的不想被鸨母在众人面前责骂，呆立片刻无奈道：“好吧，依你。”方才盈盈被抬出去的情景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旋，冷凝竹内心疼痛纠缠不已，盈盈为什么会死？

好像死亡在这个花柳街是常事，众人对此已经漠然。众多姑娘死了以后，旁人顶多在茶余饭后谈论几天也就作罢，好像她不曾来过一样。冷凝竹知道，就她这个在花柳巷闻名的凌波仙子也是一样，倘若她今日因选花魁一事用死亡来逃避，她的结局也是一样。只是她不能死，她还有未了之事。

念真忙去衣柜动手给冷凝竹取衣裳，一面说道：“小姐一贯不喜和众人争执什么，可妈妈在意这个花魁呀。小姐不去也就罢了，但既然要去，就一定要取个花魁回来，也让妈妈知道小姐的厉害。”

冷凝竹失笑：“取个花魁回来于我何意？”

念真也笑道：“小姐，何必打趣念真？花柳街的姑娘给人赎身离开的，靠的是什么呀？一个是容颜，一个是技艺。小姐哪一样没有？只是你自己不在意罢了.小姐今天好好打扮一下，也让他们都知道什么才是美,叫他们好好见识一下。”

冷凝竹皱眉，叹息一声说道：“难道就是为了让旁人都知道我美么？”

念真忙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要让旁人知道小姐的美，知道小姐的才艺，然后才有更好的人欣赏小姐，小姐才能走出去。”

冷凝竹笑道：“好，我今日就找人把我赎出去。”

念真摇头道：“这个也不好，不能是随便一个人就行的。为小姐赎身的那个人一定要配得上小姐。”

冷凝竹严肃道：“一个妓女还如此挑剔？今日里倘若有人说要为我赎身，无论是哪一个我都答应的。倒是你，想要挑选一个配得上你的，也得等我带你出去以后，给你机会去挑选，只要你选好了我全力支持。”

“啊？小姐这个时候还取笑我？”念真跳起来。

“今日去参选的姑娘都抓紧时间梳妆，一会儿就走，都不许耽误了。”

门外传来妈妈高声的喊叫。

念真忙正色道：“小姐，不能再耽误，我们快些。”

今日，大金国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不是皇城大街，也不是商贾云集的闹市，而是花柳街的花语楼。花语楼是花柳街众家妓院专设的一个参选花魁的阁楼，前台是歌妓舞妓献艺比赛的场地，楼内为休息之地。

花语，冷凝竹很喜欢这两个字，可惜把这两个字用在如此奇特的地方，真是对这两个字的轻薄。冷凝竹不知道有没有人与她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