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负薪救火（三）

何素芳不高兴，脸色自然不好。

但是，她无法发作。

刚才一番唇枪舌剑，让一旁目瞪口呆的何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气氛尴尬到了凝固，几个人好像都被冻住了，谁也没再说话。

“阿姨，凡一，我送你们回去吧。”何磊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何素芳跟钟一妈连招呼都没打，一手拎着手袋，一手拉着凡一的手，高昂着头，从那两个女人面前走过。

就刚才，她们三个女人在一起，那两个女人还带着嘲笑的口吻，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妄想高攀她家儿子，她用词极尽嘲讽之能事。

虽然何素芳不认同她们的观点，也不赞成她们对出身普通女孩的态度，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们口中那个，妄图攀龙附凤的虚荣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凡一。

自己和钟一的事，是儿子暗地里告诉自己的，凡一自始至终也没说一个字。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女儿被夜王山那对善良忠厚的夫妻教育得很好，她不是那种虚荣心强的、不择手段的女孩

凡一不是她们口中为了钱权不顾一切的孩子，更不是她们口中魅力十足，专门吸引豪门子弟的妖精。

是她们自己太自以为是，太把抓在手中的东西价值化了。

何素芳忿忿的，跟着何磊出了这个让她窒息和屈辱的地方。

等何磊和司机去取车的时候，何素芳看着黯然不语的女儿，突然感觉女儿太可怜了。

她突然转身，返身去找那两个女人。

那两个女人坐在阳台上的椅子里，貌似很悠闲，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无关。

“请你道歉。”何素芳站在她们面前，居高临下，面带愠怒。

“素芳，我并不知道凡一是你的女儿------”钟一妈妈站起身，欲图解释。

“请你道歉！我女儿如果真的是你眼里那么有心机，那么虚荣的女孩，她就不会这些年，一个人辛辛苦苦带着孩子------”

“什么？”这下，连萧冉冉她妈都站起来了。

“你女儿都有了孩子了？”钟一妈妈吃惊不小，暂时忘了要解释的事。

凡一有孩子这事，钟一的爷爷是知道的，因为不久前，钟一曾有目的的，带着一一去见过爷爷奶奶。

可是钟一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妈妈。

钟一妈妈对凡一的事一无所知。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曾经出现过的女孩。

最近，萧冉冉告诉她说，那个凡一，现在又在钟一身边打转了，说他们借着工作的机会，经常在一起。

她还没有亲自出马告诫阻止，不料这时凡一竟然自己出现了。

更没料到，凡一竟然是何素芳的女儿。

何素芳原来并不是在她们这个圈子里的。

何素芳一直呆在云南，只是最近她的丈夫工作调动到了北京，钟一妈妈才通过关系，认识了何素芳，并且把她拉进了她们这个小圈子。

目前，她还不想得罪何素芳。

何素芳的丈夫如今风头正劲，而自己的丈夫只是坐着外交部一个不起眼的位子。现在她所依仗的，只有公公的权威。公公年纪大了，虽然退居二线，但仍是某些策略的积极推动者，仍然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是，公公老了，李家的时代眼看就要过去，丈夫指望不上，她把希望全部倾注到儿子身上。

她曾经暗示公公拉钟一一把，结果被钟一爷爷教训了一顿。

没有了依仗，只好另辟蹊径，寻找新的方向。

她非常希望儿子能和萧冉冉结婚，以萧家的实力，结婚后，必定会对儿子的仕途有很大的帮助。

她当初嫁给丈夫，也是政治联姻，门当户对。结婚后，生活的也算是幸福。她觉得，儿子和萧冉冉结婚，再合适不过了。儿子和萧冉冉青梅竹马，自小就熟悉，和萧冉冉，可能现在没有儿子口中的那个什么爱，可是爱情能让儿子平步青云么？

她觉得，儿子以后会理解自己的做法，以后肯定会感激自己的杀伐果断。

当年，公公因为不满某些人文革中过激的做法，发出不满言论，得罪了当权者，被发配夜王山。自己和丈夫此时正在法国大使馆。因为当时风头没过，她和丈夫不敢回国，钟一一直在国内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时候，他才有机会认识了这个凡一。那是时代造成的母子分离，不是她想要的，自己也想把儿子带在身边，可是没有那个时机，怨不得自己。

儿子长大了，和自己一点都不亲，自己的话，他也不听，这让她很挠头，但也拿儿子没办法。

她只好从凡一这里入手，先瓦解一方。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严词，真的会让凡一望而却步了。

以后，钟一身边再没出现过这个女孩。

现在，这个女孩阴魂不散，又出现在儿子身边，不仅如此，她竟然是何素芳的女儿。

现在何素芳告诉她，凡一已经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说明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相亲？

“那，凡一孩子的爸爸是谁？”钟一妈妈提出疑问。

“孩子爸爸就是------”何素芳冲口而出。

“妈！”凡一及时出现，打断已经被气愤烧了脑的母亲。

“妈，我们回去吧。”凡一拖住妈妈的手，用力握了握。

何素芳明白女儿的意思，她不解地看着女儿，不明白，为什么任凭她人嘲笑挖苦，却不把真情讲出来，打一打对方的嚣张气焰。

虽然生气得失去了理智，她也没忘记要尊重女儿。

何磊此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怕她们又要燃起战火硝烟。

说实话，何磊也是被这些，平时说话拿捏着分寸，做事有板有眼的夫人们给震惊了。

没想到，她们和市井村妇吵架也没什么两样。

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此时已经确定，凡一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心里不由暗暗给她加到了满分。

凡一没坐何磊开的车，她说想要自己待一会儿。

何素芳看着有点失魂落魄的女儿，非常担心，“凡一，让何参谋送你回去吧。”

“不，何磊你送我妈妈回吧。”

凡一妈妈很敏感，她听到女儿对何磊的称呼都有了改变，心中稍许安慰，这一趟没算白来。

再说钟一他妈。

她今天感觉自己特别不顺。

先是在会所门口看见了自己最不愿意看见的人。

而后又被告知，自己极力巴结讨好的何素芳，竟然就是自己当年，费尽心力挖苦赶跑的凡一的妈妈。

好在，这个凡一目前已经有了着落，不会再纠缠自己的儿子。

她不是已经有了孩子，怎么会在她妈妈的安排下，又跑来相亲？

孩子的爸爸死了？还是和孩子他爸爸离婚了。

无论事情的结果是怎样的，这个凡一就是一个多事精，真的招惹不得。

虽说当年自己是说话阴狠了点，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决策没错。

何素芳这边，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友好地来往了，只能寄希望在萧家这边了。

钟一妈妈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决定和儿子好好谈谈，要把自己今天发现的秘密，好好跟儿子说说。

恐怕，如今儿子仍然被这个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

钟一一定是被蒙在鼓里的。

今天，儿子要去公公家，本来自己也被要求去的，因为今天是家庭聚会的日子。

以前，公公大权在握，她对钟一爷爷言听计从。

可是眼看钟一爷爷大势已去，又固执己见，在钟一的事情上一点不给好的帮助，她慢慢开始疏离钟一爷爷。

她如今家宴也胆敢不去，而是跑到这里，和朋友们美容、喝茶，谈闲天儿。

可是，现在，待凡一母女走后，她决计去参加家宴。

她要在全家人面前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

让钟一明白，凡一是怎样一个女孩子，值不值得他和自己的亲妈撕破脸。

也让钟一爷爷看清楚，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值不值得拉钟一一把。

权利再不用，过期就作废了。

钟一妈赶到钟一爷爷家的时候，钟一正和爷爷下棋。钟一的爸爸和钟一奶奶在厨房忙碌。

这是家宴，每次都是钟一奶奶亲自下厨，而不是假手于人。

钟一妈妈坐定，开门见山，“钟一，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么？”

“谁？”钟一的心思都在棋上，漫不经心地问。

“李凡一和她妈妈。”

“什么，您去见她了？你为什么去见她？你又跟她胡说什么了？”钟一腾地站起身。

“不是我去见她，是我意外碰见她了。”见儿子点火就着，就知道自己这个执迷不悟的儿子，仍然惦记着那丫头。

“碰见？在哪里？”钟一觉得奇怪。

妈妈和凡一生活圈子不同，不可能会意外碰见，他不相信妈妈说的话，肯定是妈妈又跑去找凡一的茬。

“在会所。”钟一妈妈见儿子还不死心，还在迷恋那个女孩，继续说道：“你知道，她今天去会所干什么？”

“干什么？”钟一也迷惑了。

凡一不会去那种地方，那里是某些自诩高层人士和朋友谈天约会的地方，凡一怎可能去那种地方，自己都不曾踏过那地方一步的。

他对妈妈的话半信半疑。

“她是去那里相亲！”钟一妈妈觉得，自己一棍棍打下去，儿子必定会清醒，可能会疼，但是总比走弯路要好。

“相亲？”钟一喃喃着。

这是有可能的。

“还有，你知道凡一有个孩子吗？”钟一妈妈瞄了一眼，一直坐在一旁，手执棋子，冷眼旁观的公公。

“您是怎么知道的？凡一告诉您的？”钟一没想到，他妈妈连这个都知道了。

“这事能瞒得住吗？”钟一妈妈感觉这么多年，没能说服儿子忘了那个女人，现在自己终于扳回一局，趁热打铁，“这女孩子离开了你才多久，就和别人有了孩子，她值得你这样么？”

钟一爷爷威严地看了一眼这个世俗的儿媳，发话了，“钟一的事，你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爸，连您都被那丫头骗了，还处处护着她。她都已经有了孩子，处心积虑地瞒着我们一家。”钟一妈妈早就对公公有意见，如今再不遮掩，带着埋怨的语气反驳钟一爷爷。以前她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她没有要处心积虑瞒着我们。凡一的孩子，我们见过，很可爱，很招人喜欢。”钟一爷爷很有定力，面不改色。他倥偬一生，见过的人，经过的事，比钟一妈妈吃过的饭还多。

“什么？您还见过了？难道你们都同意了？就甘心那丫头带着别人的孩子进我们李家的门？”

“只要钟一喜欢，凡一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没什么不可以。”钟一没想到，爷爷是如此开通。

“妈，凡一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钟一开始激动起来。

“不是别人的，难道是你的？”钟一妈妈有些歇斯底里了。

“就是我的。”钟一的一句话，不光是让他妈傻了，连面不改色的爷爷也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