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从未有过的难过

第二天林玄提早了半个小时到达小兔子奶茶店，她给黄盼盼点了一杯柠檬牛奶。

以前林玄是个比较闷骚的人，刚与人接触时，她往往表现得很拘谨，别人跟她说什么，她的回答都很简单，更多的时候她只是笑笑，不说话，因此她常常被人误会是个很难亲近的人。

她如此拘谨的原因很简单，她觉得言多必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还是少说话为妙，以免遭来别人的厌烦。其实她是个人来疯。

她是怎么和黄盼盼好起来的呢？她记得是源于一双白布鞋。

早上做早操的队伍，林玄是排在黄盼盼前面的。按照惯例，早操开始前老师会整队，“队伍第一个保持不动，其余人往后退一手臂长的距离！”

听到指示后，林玄往后退啊退啊，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后面的人的脚，她连忙把身子半转向后面，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黄盼盼低头看见自己的白布鞋印上了不和谐的灰色，她没有说没关系，而是抬头狠狠地瞪了林玄一眼。

林玄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林玄留意到黄盼盼脚上的那白布鞋是她小学时穿过的款式，像舞鞋，价格很便宜，十几块钱就能买一双，却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但到了林玄六年级的时候已经没人穿了。

林玄又转了回去，隐隐担心黄盼盼会不会因此而反感她。为此，林玄还写了一封道歉信偷偷塞给黄盼盼。事实证明，黄盼盼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她拿着那封道歉信走向林玄，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说，林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就像很多好朋友一样，林玄不记得她和黄盼盼到底是怎么好起来的。后来她们两人“狼狈为奸”、“横行霸道”时，便互相指责是对方把原本优雅、淑女的自己带偏了。

哪有什么带偏不带偏的，分明是互相影响啊！

可正是因为黄盼盼的出现，林玄变得越来越开朗了，不同于以前那种，遇到黄盼盼后，她的明媚是发自内心的。

两人吵吵闹闹，整个青春便过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冷热相遇，杯子表面的形成了一颗颗水珠，它们顺着杯壁流下，围绕着杯底形成了一个水圈。林玄手里的奶茶也喝得见了底。

黄盼盼姗姗来迟，林玄看了看手机，黄盼盼到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六分了。

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黄盼盼的变化被林玄看得一清二楚。

黄盼盼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下巴，变得又尖又饱满；再是鼻子，由塌鼻变成了又高又挺的鼻子，鼻翼也缩小了，看上去特别精致；还有她那原本不明显的双眼皮足足拓宽了一倍有余。

再加上，黄盼盼化了个恰到好处的淡妆，她看上去是妥妥的女神。

林玄直接地问道：“盼盼，你是不是整容了？”

黄盼盼喝了一口柠檬牛奶，大大方方承认了，“是的。林玄，我这个样子漂亮吗？”

林玄点点头，又立刻提出质疑，“可你哪来的钱去整？你不是没钱吗？”

“朋友圈。那种私人的工作室，可能她们学了都没一个月就来给人整形了，说不定不小心就把人弄得鼻子歪了，眼睛坏了……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去做了。林玄，一说我是不是有点傻啊？为了好看，连命都不要。”黄盼盼凄凉地笑了笑，“我也想找安全、可靠、技术好的医院去做啊！可是我穷，只能怎么省钱怎么弄。”

林玄看到黄盼盼眼里泪光闪闪，她紧紧握住了黄盼盼的手。

“林玄，你是不是想问那天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黄盼盼抿了抿嘴，接着说道，“他是我男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

虽然早就有猜到这个，可真的听到黄盼盼亲口说出来，林玄的心还是沉了下去，“你怎么会找他？他那么老，你肯定不喜欢他！你肯定不喜欢他的！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黄盼盼的眼眶里滚出两滴眼泪，“还不是因为穷啊！我整容也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就要牺牲爱情吗？”

“穷人连基本的稳定生活都难以维持，拿什么谈爱情？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每天睡觉前都很害怕，我可以听到老鼠在天花板上来回跑动的声音，我得担心万一天花板破了，老鼠掉在我身边，怎么办？无论我多努力工作，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给我爸还债。曾经无数次，我都不想管他了，我想就让他去死吧，去自生自灭吧！可我不能这么做，他是我亲爸啊！亲爸啊！我无法选择我的父母！”

这是林玄第一次听黄盼盼吐苦水。明明她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长大，却还是能做到这样阳光、乐观，还给别人带去快乐。这多么不容易，又多么为难她。

林玄有点生气地问黄盼盼：“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工作了这么些年，我还是有点积蓄的。”

“林玄！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你帮得了我一时，但帮不了我一辈子的！”

黄盼盼说得林玄语塞，双方都陷入沉默。

黄盼盼平复了情绪后，先开口说道：“林玄，请你原谅我找了这种见不得光的捷径去改变生活。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没有当第三者，他和他老婆早就离婚了，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九岁。林玄，你放心，虽然我没有志气、没有骨气，可我绝不会去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

是的，黄盼盼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她伤害的人只有她自己。

林玄听得无比难过，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被现实、被贫穷逼得满身疮痍，最终放弃了追求自我幸福的资格。

林玄不敢责备她，也没有资格责备她，更不忍心责备她。

黄盼盼就像喝醉了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说她男朋友对她挺好的，会给她买很多奢侈品；她说现在家里经济没有那么拮据了，光是把她男朋友送她的东西变卖就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她说她也会努力对她男朋友好，尽管每次和她男朋友举止亲密的时候，她都胃里泛呕，可她相信时间会让她对他产生感情的……

乍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黄盼盼怎么还是哭了呢？

林玄心疼极了，她好想抱抱黄盼盼。

黄盼盼正在说话时手机响了，接通后她的语气立刻变得无比娇媚，甚至有点像风尘女子，林玄觉得黄盼盼变得好陌生，她也为自己的念头生气，她怎么可以用风尘女子评价黄盼盼？

“亲爱的，怎么了？”

“哪来的什么野男人？我和我闺密在一起啊！”

“那我让她跟你说句话。”

黄盼盼把手机递给林玄，林玄脑子一片空白，迟钝地说了一句你好。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竟然还冤枉人家，我好伤心啊！”

“嗯，好，我尽快赶到哦！”

“拜拜。”

挂了电话，黄盼盼无奈一笑，恢复了正常语气，“对不起，林玄，我得先走了。”说完她拿起那只Burberry的包包，踩着高跟鞋走了。

林玄看见黄盼盼的脚不小心扭了，原本笔挺的身体大幅度弯曲，身子向右倾斜了一点，她一下子又站起来。林玄想上前扶黄盼盼，只见黄盼盼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又继续向前走，只是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桌上的柠檬牛奶还剩下大半杯。林玄伸手把它取了过来，喝了一小口，很好喝，以前她和黄盼盼总是这样不忌讳地尝对方的东西，可是再美妙的味道也止不住她的一丝心酸。她趴在桌子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为自己，也为黄盼盼。

这是林玄第一次体会那种难过到窒息的感觉。

生活终究还是把魔爪伸了出来。

林玄的手机突然响起，林玄看了一眼是莫准的来电，她擦了擦眼泪，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才接电话。

“是莫准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江暖这几天怎么样啊？”

不出林玄所料，莫准打电话来又是问江暖的。宋瑜韫走前，宋瑜韫是莫准的全世界；宋瑜韫走后，江暖是莫准的全世界。

“她挺好的啊！长高了，但也长胖了一点，这孩子越长越像瑜韫了。”

“那很好，瑜韫可是个大美人呢！那……你和江渠成呢？怎么样？”

“我和他也挺好的呀！”

“林玄，你不要被他迷惑了，他不是好人。”

“莫准，他真的不坏，可能是你对他……”

林玄话还没说完，莫准打断了她的话，问道：“林玄，你是不是哭过了？”

林玄知道自己的哭腔出乎意料的有点重，所以并不打算向莫准隐瞒，“是啊！刚刚哭了一会儿。莫准，我想见你。”

“好。”

林玄和莫准在江边见了面，林玄见到莫准又红了眼眶。莫准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摇头，黄盼盼的事，她要怎么跟他说呢？还是不说的好。莫准也不追问。

两人在江边坐了很久很久，暖风拂面，看江对岸灯火阑珊，林玄的心总算慢慢平静下来了。

有的人不曾靠近，只是觉得他挺好，所以也就谈不上放下不放下的，可一旦靠近，从他身上汲取到了一丝温暖，就贪心地想拥有整个他了。

这也是林玄对莫准的感觉。

莫准大大的手掌突然覆上林玄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膀上，温柔地说道：“你有你的不能说，可林玄，你得知道，我一直在。”

林玄被莫准突来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仰头想看莫准的表情，又被他掰了回来，她只能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这是怎么个情况？要知道平时莫准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但是管他呢！所有的烦恼暂时一扫而光，她幸福得要晕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