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长路漫漫 乱世百态（十）

河对面是生活已久的秦地，而河这边，却是陌生的地方。人马下船后，老渡头朝他招呼了一声就朝对岸去了。杨承林眺望着远方此处的远山，虽然是一河之隔，但山形和树木却截然不同，一种油然的陌生感如浓重的激流正拍打着他的内心。

连续两趟摆渡，剩下的人马也到了对岸来。过了黄河，这片土地就属于山西地界了，众人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趁着太阳渐渐西下凉快，踏上了走往朔县的征程。

几日后的清晨，天灰蒙蒙的，仿似有一缕细沙轻悬天际，风儿淡淡的吹着，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过脸颊。

马队在晋地的商道上远远的拉长，在雾色中安然的走着，阵阵的马铃声在空气中飘荡飞扬。

一阵熟悉的马蹄声悠然的响起，像是鼓点一样敲打在大地上。杨承林远远的望着，前面来了一支商队，正不紧不慢的走着。自打进了山西地界，这一路来没少碰到商队，有靠走的脚夫，也有十几匹马的马队，比起陕西，这里的跑商声音明显要兴盛很多。晋地多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尤其这山西的乔家，在当时可是响当当的门户。

两支马队在路途中相遇，谁也没有打招呼，径直向彼此来的方向行进着，天灰蒙蒙一片，这支马队没有马铃，安静的从杨家的队伍身边错过，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向远方飘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约莫中午的时候，马队经过了一片矮树林，天依旧阴沉，远方的景物在雾色里模模糊糊，但还是可以看清楚，前方有人正慢慢的走着。

杨承林驱马上前，等到了跟前时才发现，在自己的面前，是何等震撼与悲壮的一副画面。

天边是无尽的雾色，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白里，道路在眼前蜿蜒铺陈，像是一条弯曲的河流，往前面曲折的延伸着。背煤工吃力的在大路边上走着，他们穿着简陋的衣服，手里拄着已经被磨亮发光的木棍，一大筐黑煤正沉甸甸的压在他们背上，他们佝偻着身体，像是年迈的老人一样背着这筐煤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他们像苦行僧一样，虽然汗流满面，但还是咬牙坚持着。黑煤染黑了他们的面容和衣裳，那黑色的面容像是雕塑一样，写满了咬牙和坚持。他们像是去往圣地的朝圣者，每一步都缀满虔诚，却在路途上满带着痛苦。

杨承林充满敬意的看着眼前的黑色长龙，为这般悲情的背煤工愤慨不已。这些背煤工要将煤背到城里，卖给那些经商的煤贩子，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但是他们一直坚守着这个职业，就是为了挣几个钱养家糊口。

这些背煤工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脚下的路途，将汗水一滴一滴渗在脚下黑色的土地上，每一滴都沉重而伟大。

马队悄悄的经过这些背煤工的身边，不忍打扰到他们的平静，背煤工们无声的在路旁走着，每一次木棍杵到地面都仿佛沉重而苦痛。在整个田地里，他们如此的安静神圣。

几个小时后，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杨承林眺望着远方城的影子，目光热切而深邃。

杨志远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城墙，驱马上前来到父亲身旁。

“爹，这里是什么地方呀？”他好奇的问着。

“古河东地，今山西运城。”杨承林淡淡的说着，脸头也没回。

在天色的灰蒙里，城墙圈出了运城的古老模样，沧桑的岁月写满了城墙的每一块垒石，在微风下裸露出历经风霜的黑色划痕。小摊在城门外稀疏的摆放着，路上的行人进进出出城门，行色匆匆。

杨承林远远的看着这座古城，良久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天。

“走吧。”他对身边的杨志远轻声说着。

队伍并没有在城里住下，而是在远方的商道上继续向北走去。

半月后，杨家的人马已走到太原地界了。天阴沉沉的，将太阳的光芒全都遮挡在一片浓重的阴沉里，马队在商道上平静的走着，进出太原城的人群来来往往，在城门口的大道上熙熙攘攘，像是赶集似的。

杨承林抬起头看着眼前黑黝黝的城墙，垒石已经在风雨中变得粗糙磨平了，城墙门上的“太原”两个字也在风吹日晒中变得不再清晰，龟裂掉落。他招呼了声身后的人，马队便径直朝城门走着，连日来的奔波让大家都疲惫不堪，所以他打算在太原城休整一天，毕竟后面的路途不是很长了，大家要一口气到达目的地。

进城安顿好后，已是黄昏时分了，志远和志国两兄弟住在一个房间里。太阳落下山后，虽然天空还残留着些许的亮色，但太原城已经灯火阑珊了，沿街的铺子和摆摊的商贩在向街上的行人大声吆喝着，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本来连日赶路的困倦已经让人身心疲乏，志国和志远也早早的睡下了，可是街道上的嘈杂声像是一把把挠子一样挠着志远的心，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样也睡不着。最终，他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的那一刻迎面吹来了阳光落幕后的丝丝凉风，他看着眼前灯火阑珊的街道，在空气中轻轻嗅着，他嗅到了肉味，从小就馋嘴的他立马被这香味诱惑的深深沉醉。

他回国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志国，轻轻走到他跟前，“大哥，我想出去走走。”他小声的在志国耳边说着，生怕声音被住在隔壁的杨父听到。

“困死了，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志国睁开眼，嘴里咕哝说了一句，随即又翻过身躺下了。

看着大哥并不领情，志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但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激灵的转动着，淡淡的诡笑挂在脸上，“大哥，听说太原有好刀哦，你就不想去看看？”

“好刀？在哪儿呢？”被志远这么一说，志国果然被吸引了，他连忙坐起看着志远。

“就在街道的刀市呀，你听，打铁的声音还很清晰呢。”志远看着大哥，心里强作镇定。

志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也没了丝毫的睡意，“罢了，罢了。我就陪你去逛逛太原城，你可是从小最喜欢凑热闹了。”他爽朗的笑着，下床将鞋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