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兄弟情深
这件事对李樊的打击是巨大的,以往为那“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所激荡起来的正义感受到了严重的质疑,能够检举贪污受贿的腐败官员,为社会主义事业消灭那些可恶的蛀虫,这样的事自然是全民参与监督,难道还要斤斤计较是哪个部门的职责吗?他不甘心,自己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承受如此严重的惩罚?只因为那个贪污受贿的官员是纪委书记的儿子?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他凭什么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难道清廉公正那四个大字都是骗人的吗?
这些问题像是刻刀一般在他心里无情地割划,让他满是伤痕,眼里渐渐丧失清明的精光,而充斥着灰霾与阴影。那段时间他几乎像是死去,失去了原本憧憬的一切,断了前路,可他又不想就此干休,回去在那个山村野地里渐渐苍老,像天地间的一只蝼蚁平庸碌碌一生。
他曾去找过构书父亲的那位战友,可对方却以不认识他为借口,连见都懒得见他。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他还有简构书这个兄弟。被革职的当天他知道李樊没有地方可去,便帮他在城郊租了一间小房子,叫他先去那儿避避风头,以后再谋发展。
李樊感激得不知该如何谢他,“构书,我不太会说话,总之,你的恩情我李樊永志难忘!”
简构书眉目间却有些闪躲,像是不好意思,“你别这么说,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有难,理应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一番话让李樊这个大男人都要掉下泪来了,他拍了拍简构书的肩膀,露出一丝苍凉的笑容,“有你这个好兄弟,我李樊真是三生有幸!”
简构书赶紧将手头里的工作忙完,便和李樊直奔出租屋而去。一路上简构书不断安慰李樊,言语间情深义重,叫李樊不能自已。
这还是李樊第一次乘坐公交车,此时还没到下班时间,车上的人不多,付了票款后,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李樊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发呆,那每一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人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用,刚进城那时的抱负与憧憬像是悬在高高的天上,遥不可及,迷茫、怅然、感伤、愤恨,他一时竟想不到下一步该做什么。
简构书见他耽于伤感,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头,忿然道:“你现在发什么呆呀!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也不会一直满布阴霾,你现在跌倒了,就要想着该怎么爬起,如果一直自伤自怀,岂不是一生都踏地不前?”
李樊揉了揉脑袋,眼神里依旧是低迷的颜色,“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机关里会是这么残酷与现实?没想到利益关系这么复杂?没想到一步之错就会让你身败名裂,再难翻身?可现实就是如此,不管你是否接受,你只有顺应时势,在官场里放聪明点才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学着点吧!下次可别再这么草率鲁莽,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简构书语气虽坚硬,但又有种深深的无奈。
李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如果顺乎其道,沆瀣一气便是聪明,那他宁愿愚笨一辈子!
这趟公交车是直达市郊的,那儿聚居着一大群外地打工仔,他们也曾怀揣着相同的奋斗梦想来到这个城市,却又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渐渐磨去了斗志,渐渐双目迷茫,心口冷却,不再执着于那时的梦想,而沉沦于悲惨的现实。对于这些人,李樊是无意去触碰的,甚至不愿意看见他们萎靡不振的模样。
也许我想得太过偏激,不是没有那些因机遇或打拼而扶摇直上的人,只是太少太难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公交车在一处荒凉冷落的站牌旁停下,一下车,环顾四周,满眼都是未开发的裸露黄土,杂乱的野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一轮黯月隐入云后,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像是无助的小兽,蜷缩着紧挨在一起,电线胡乱搭设仿若蛛网,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窗户里射出的晕黄灯光,电视机雪花纷乱的嘈杂以及天线处停留的乌鸦,都让人倍感苍凉。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亲眼见到还是不由得震惊。月光黯淡下,他立时想起晨玉那夜的暗自哭泣,想起李佑那天喊他“爸爸,别走”,想起岳父喝着二锅头声音梗塞,想起想起红姨红着眼睛为自己打包行李的情景,他心里愧疚难当,酸楚涌上心头。
自他走后,晨玉愈发消瘦,但那份美丽却犹自动人,她是个怕人说闲话的女子,就连兄父进她房间也要隔着门询问一番,有时她又觉得自己太过苛刻,就连刚满七岁的儿子她也让红姨带着入眠。
为什么当自己的男人走后自己会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为什么她要一遍遍地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孤立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也许是因为思念的痛让她太过敏感,也许只是为了找寻找一份独处的宁静。
单正很尊重她,甚至按她的意思刻意疏远她,只把她当做妹妹,不作他想。即使有时候过去的那些情愫在夜深人静时透过梦境卷土重来时,他也只会翻个身,让苦痛缓缓流淌,自我消化。他已过三十,可仍旧未娶,这在当地已经成了笑谈,那些同龄人抱着孩子带着老婆走过他家门前,看着他一个人蹲在地上抽烟时,总要有意无意地打趣他几句,他装作毫不在意,一笑而过,说自己还没见着合适的,其实在心里却早已下了终身不娶的念头。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心宽似海,别人能在他心中来来去去,毫无牵挂;另一种心里却只装得下一个人,一旦有人捷足先登,那么无论他遇上谁,都会只是将就。
而晨玉早在十几年前就让他的心门从此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