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趁虚而入
“大王所言正是!”群臣一致同意,眼中兴奋不已,“等了这么久,终于能雪耻泄恨了!”
“是啊,多亏了大王治国英明!”“这次定要打得他吴贼跪地求饶!”“更要将其国库洗劫一空,决不让它东山再起!”“……”
身边是臣子们异常激动的语词,可在范蠡耳中却渐渐模糊消弱,不知怎地,他又似回到那个香风阵阵的夏日,浣沙溪畔隔着层层叠叠的粉莲绿藕,瞥见她惊为天人的面容。
鸳鸯戏水的精致刺绣,颜色鲜艳别致,两只鸳鸯互相对望,情意绵绵,栩栩如生。夫差将其凑近鼻尖,浓浓的是离恨草的香味,据说古人携带此草羁旅远行,离家乡愈远,此草香味愈浓,仿若将那寸寸离思化作袅袅清香,飘送故人。夷光她亲手制备这香囊于我,是寄托了她绵绵的情思吧。
滤过那层气味,夫差犹能嗅到她指尖的余香,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仿若能借此见到她独伴青灯,泪眼蒙蒙的样子,心中一痛,香囊便被他愈攥愈紧。
这次北上远赴黄池之会,定要争得盟主,夫差心中暗下决心,定不负西施这份情意。
正当夫差于船头思绪万千之时,越国已经开始秘密集结整顿三军,战士们整戈待旦,随时准备给吴国致命一击。
出站前勾践立于城头,亲自检阅三军,鼓舞士气。
“今日一战必血洗姑苏,一雪会稽之耻!”士兵们呼声震天,整装待发。随着勾践一声令下,水陆两路大军便浩浩荡荡朝吴国进发,士气如虹。
“王后娘娘,不得了了,探子来报,越王此时正率上千人马朝吴国驶来!”惜露一脸惊慌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当时陌柳正于书斋中神闲自若地抄着《诗经》,闻言大惊,面如纸色,忙问:“此言当真?”
惜露气喘吁吁,焦急万分,道:“千真万确!此刻一群文臣都在乾坤殿中商议应敌对策呢!”
“什么?!”陌柳惊呼,一时心急如焚,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将刚抄写好的《关雎》打个湿透,上面娟秀的“君子好逑”四个墨字渐染开来,仿佛墨色泪珠滴落在绢帕上。
“大王前不久才率精锐北上,国中只剩老弱妇孺,哪还有与越国相争的军力,就连出战应敌的将士也找不着呀!眼下这可如何是好?”陌柳身为一国之母,举国面对危难,大王不在,理当独当一方。她愁眉深锁,苦苦思索,脑海中突然忆起自己的儿子,她不作耽搁,起身立马朝东宫小跑而去。
荣国轩里弥漫着刺鼻的酒味,书卷上蒙了厚厚一层尘灰,墙上挂着的长琴铜剑也无人问津,尘封已久。太子瘫坐在床榻上,帷帐放下一半,掩着他憔悴的面容,凌乱不堪的头发一如院落里丛生的荒草,他双眼空洞无神,手中还拿着见底的酒壶不肯放开,口里偶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不知是痛哭还是狂笑。
王后见到他第一眼竟没有认出他来,床榻上那个憔悴落寞消瘦邋遢的人实在与太子二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友?”但毕竟还是她的儿子,陌柳还是能从他身上找出些许往昔的影子,她试探性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终于瞥见了她,却只是朝她大吼:“酒!拿酒来!本太子要喝酒!”
这时陌柳心中如千芒在刺,眼中立时有泪溢出,双唇不可置信地颤抖,自责与愧疚猛然袭来,叫她措手不及。这些年她万念俱灰,不理尘世,只从丫鬟间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撷取他的消息,她也曾知晓他过得不好,但她始终没有踏出凤仪宫,而是如隐居山林的隐士般整日抄经打发时日,以获得心灵的片刻安宁。
不曾想他竟落得这般光景。可现在却不是仍由她感伤泛滥的时候,国难当头,她理应扛起重任,务必让他这位自甘沉沦的太子振作起来。
她走过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把他从床上直接打到地上,酒壶碎了一地,他木然的眼神叫她绝望,拿着鞭子忍着眼泪狠劲地抽他,命令,呵斥,责备,甚至是威胁,这位母亲以惊人的毅力与耐心让他用最短的时间恢复了些许知觉。
此时他可知这世上尚有一双为他流泪的眼睛?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借来写这对痴男怨女倒再合适不过。郑旦不知从何得知他的境况,日夜牵挂担忧,一如当初他不顾一切深夜来她宫中,她竟悄然拾起他遗失的勇气趁夜色静静来到荣国轩外,隔着窗纱,看到他清瘦憔悴的背影,心中陡生悲楚。
她蹲在墙角,愚拙地学他扯着嗓子鸡鸣,继而将袖中一块丝帕取出挂在秋桂之上,便立马转身溜走,脸上挂着的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他陡然一惊,心中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思念同时释放,仿若山洪将他的思绪淹没,他疯了一般追出门外,却不见故人,只有那块写满愁思的丝帕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她以她惯常的傲慢态度,“命令”他不要太过勉强,若不能战退越军,也要学着明哲保身,委曲求全。这是郑旦从吴越之争中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他看后笑了笑,心中填满暖意。
次日郑旦醒来时,突觉右脸冰凉,陡然坐起,有什么从脸上滑落。她愣了愣,发现那并非自己的泪珠,刚要下床,便瞥见枕边一块素白绢帕,上面写着他遒劲认真的字迹:
“本太子一诺千金,待今日一战后,吾定归来与尔续饮那夜未尽之酒。”
郑旦双眼通红,这回果真是自己的泪从脸上滑落。